町茜睜着一雙通紅的眼看着天花闆,直到聽到門口的響動才回過神,于是甫一擡頭就和門口男人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鏡框後的那雙眼睛就這麼看似輕飄,實則攜着厚重的重壓從高處落下來。
她呆了兩秒意識到什麼,猛地眨巴了兩下眼睛,裝出一副眼睛難受的樣子,“哎喲,不知怎麼回事,好像眼裡進了髒東西...那什麼,一隻小蟲子不小心飛進去了來着...”然後她卡巴了一下,“呃....”
“也不知道小蟲子們怎麼想的,哈哈哈哈,居然正好湊了個對,兩隻眼睛都...那啥。”她一邊吸着一鼻子的鼻涕泡,一邊睜着眼睛說瞎話。
還沒等她找到更靠譜的理由搪塞,就被男人淡聲打斷,“不用裝了。”
町茜停下正揉着眼睛的手,掀了掀眼皮瞧了眼男人的神色,有些被抓包的尴尬。
偷聽人家牆角還被抓了個正着,實在是...饒是她臉皮厚,此時也無地自容。
不過既然确實被發現了,町茜自然沒有裝下去的必要,她盡量把臉皮往厚了砌,但好歹餘有良心,便低着頭誠心實意的道了句歉,“抱歉啊,...”
想了想又補充,“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她瞅着藍染看不出什麼喜怒的神色,明明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情緒,很清楚的知道他此時心情必定是差到了極點。
唔,她原本隻是實在耐不住八卦心,才濫用私權去聽那兩人在房裡幹什麼的。
誰知道會聽到那些話。
想至此,胸口又泛起又悶又澀的難受,她忍不住歎了口氣,神代無白真的是...
她眼眶又有些發澀,偏過頭壓下情緒。
真是傻透了。
藍染瞧着她,半晌壓了壓思緒,暫且竟是沒去細究町茜露出的馬腳。
...他到還真沒想到町茜有無聲無息探聽的能力。
明明是踩在他底線上的危險,他卻還是閉眼放棄了這個原本可以将町茜藏着的一些手段挖出的寶貴機會。
說來,若不是町茜己身在那時有了過烈的情緒波動,他原本也察覺不到的。
雖說該追究她偷聽的事,但眼下比起來更重要的是....
“阿白那邊,替我多注意一些。”他按了按眉心,“雖說安撫過了,但那孩子畢竟不能以正常的方式去考慮,這段時間...”
他頓了頓,原本想解釋兩句,但方出口又止住,“等我處理好一些事...”
若不是實在沒法簡單抽出身,這幾日他原本想都陪着小姑娘的,他沒再說下去,轉而問起,“阿白如今在此界确實不會被排逐吧?”
“放心,無白她就算沒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力量,但僅憑她的身手和靈壓,在這個世界橫着走完全沒問題。”町茜趕緊道,生怕藍染被神代無白方才那樣惹得多想什麼,“你真的不用擔心她,咳,那孩子完全就是個出手就攔不住的殺胚,絕對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她說完這句,心裡卻咯噔了一下。
不,不對。
町茜捏了捏拳,有幾分欲言又止,但還是将話咽了回去。
她有些遲疑的想,這個世界确實沒有人能打得過神代無白,但是...若是面對這個【世界】,就不好說了。
不過有她注意着,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藍染本就因為神代無白的事有幾分心不在焉,倒真沒注意到町茜那一瞬的異常,倘若他此時注意到了,日後或許,原本可以避開幾分那不異于剜心挖肉的局面的。
町茜見藍染一時也沒有說什麼,便也沉默下來。
直至她見藍染竟然反常的沉默至此,也不知怎得,開口寬慰起來,“你也不必過于擔心,無白那孩子比常人都堅強許多,也不會胡思亂想什麼,既然這次你和她說清了,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這是實話,神代無白的思維方式實在簡單,一直都幹脆利落,不會在事上反複糾結。
她沒那麼多繞繞彎彎,非黑即白。
藍染淡淡的開口,“比常人堅強許多...”他幾乎是歎氣般,“正是因為那孩子的心太堅硬強大,所以才會....”
才會那樣叫人心疼。
他低嗤了一聲,“我倒甯願她如尋常女孩般,多些小心思小脾氣。”
神代無白吃慣了疼痛,那幾乎是刻在靈魂深處的習以為常,所以她有什麼令人疼痛的事,往往能很好的忍過去,面上看不出分毫。那于她來說,比吃飯喝水還尋常。
她明明會因為他而心痛,難受,可是她太習慣疼痛了,她不知道那對常人來說,是會令人在感情上卻步的疼。
所以她可以永遠不受阻礙的,義無反顧的朝他撲過來。
可是這次實在是太疼太疼了,疼到連神代無白都忍受不住,小心又無措的求着他。
町茜張了張口,說不出什麼。
她眨眼間眼淚不受控的滾出眼眶。
神代無白連刀渣子碎在血肉裡都能面不改色,連骨頭被踩碎磨弄,身體被破壞殆盡都不曾露出過半分軟弱。
那這次是該,多疼啊。
町茜胡亂擦着眼淚,蓦然瞧見男人用力到骨節泛白的手,怔了一瞬。
“你...”她呐呐開口,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眼前的男人哪是叫人瞧不出什麼情緒,分明是,頭一次心緒不甯到這個境地罷了。
進入初春後,未散的的冷意還殘留了不少,枝頭上屋檐上積了整個冬季的厚雪被曬得溶出雪水,悄聲退場,餘下一些格外黏着執着的殘餘依舊固執的團在那兒。
一區今日吵鬧的很,像是打破冬季向春季過渡的薄膜,或多或少添些生氣。
街道兩邊的店鋪小販們也早習慣了每年都會有的這一遭,早早的開了鋪子擺了攤,就等着客人上門。
每年這個時候,都是真央公布錄取情況的日子。
流魂街四個區的人,報考了的,湊個熱鬧的,有其他心思的都會在這個時候一窩湧來。
那張榜貼上去後從早上到中午,吵嚷聲就沒停過。
将攤擺在街對面的攤主大半日忙下來,終于喘了口氣休息。
不枉他托了關系來搶占這個位置,果真是生意極好,看完榜單的人,不論是得償所願的喜悅還是失落,出于犒勞或是調節心情,八成都會在他的鋪子買點熱騰騰的吃食。
不過這半日看下來,攤主歎口氣,當真是看到人間百态,幾家歡喜幾家愁,那些來來往往的人面上的情緒碎片,往後藏着的各自故事,也是令人唏噓。
高峰期過去後,一下子冷清許多,就顯得有些空蕩了。
攤主四下張望了一下,想着再過兩個時辰就收攤算了,他捏了捏自己的肩頸,收回目光再投向那巨大的榜單上,一邊漫無邊際的想着,每年都有無數人去報考死神靈術學院,但最終能進入學院的人卻是百不存一。
可即便入學考難以通過,仍有無數人前仆後繼。
死神啊。
他搖搖頭,确實,對于流魂街居民來說,進入靜靈庭成為死神,是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即便屬實是個高危職業,每年殉職的人數高的可怕,就算年年有大量從真央畢業的新人,但從未聽說過靜靈庭容納不下。
顯而易見,一批批的新人隻是填補十三隊的窟窿。
人往高處走,追求的是力量也好,地位也好,優越的生活也好,總是個能摸索的盼頭。
不過像他這種沒什麼靈壓的人還是很有自知之明不去送死的。
“廢物就是廢物!哈,賤民還妄想進真央?”
刺耳的咒罵鑽進耳朵,将攤主早飄遠的思緒拽回,他循聲看去,看到那榜單前的幾人。
幾個明顯衣服質地上好的少年圍着一個相對衣着普通的少年,臉上盡是不懷好意。
那頭吵吵鬧鬧的,邊上的其他人聽到聲響看過去,但見兩方明顯的差距,有皺了皺眉但還是選擇旁觀的,也有為了避事幹脆走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