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魂界五年的時間須臾而過,雖說這幾年流魂街被虛襲擊的次數較往常十年多了不少,但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大事發生。
市丸銀勉勉強強,千拖百拖的把分到手上的事務解決完後,慢悠悠地在五番隊到處閑逛,美其名曰替隊長視察工作。
梅雨季節,外頭泛着模模糊糊的青色,走在長廊上還能聞到前頭花圃傳來的,被雨水打濕的泥土味。這種微潮粘膩的天氣和空氣,總容易勾起人某些思緒。
市丸銀将手攏在袖子中,漫不經心的,似乎想着什麼有些走神。
直到目光瞥到長廊盡頭的人,他才轉回幾縷神思,朝那邊揮了揮手,“呀,這不是小無白嗎?”
神代無白聽到聲音停下步子,朝他走過來。
等她走到面前,市丸銀笑眯眯問道,“是來找藍染隊長嗎?”
“那可有點不巧,藍染隊長今天有真央的課,現在不在。”
神代無白沒什麼表情的“唔”了一聲,也沒說她方才走到那邊轉角時就感覺到五番隊隊舍裡沒有她要找的人的靈壓了。
但沒關系,她可以等他回來。
市丸銀瞧着她,實在很難從她平靜冷淡的面容上找到什麼表情。
那張側臉在朦胧的煙雨中是輪廓鮮明的精緻,眼睫濃密的盛着些微潮氣,那雙獨特的紅眸瞧着外頭的的雨絲,看似漂亮,卻遙不可及。
神代無白一直都是這樣,臉上沒什麼神色,平淡的看着眼中的世界,仿佛沒有什麼能在她的眼眸内留下痕迹,總是帶着他人不敢輕易觸碰的冷和對一切都提不起精神的倦怠。
可她仍有弱點。
市丸銀端詳了她許久,說來他認識神代無白也有些年了,曾經也刻意接近過打探過,但這樣兩個人私底下安安靜靜的獨處還是第一次。
他一直很清楚神代無白是自己的敵人,表面上裝得多親切和諧,但他似乎,也從未認真思考過如何對付她。
他明知道她的弱點,但她強大到叫他無從下手。這是一點。
另一點卻是他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今天他看着神代無白,終于隐約明白了那點。
“說來,”他開口打破靜谧,“我一直很想問問小無白。”
“藍染隊長對小無白來說,真的,那麼重要嗎?”他狀似隻是随意問道,語氣拿捏的十分準确。
神代無白眼睫微動,随後轉頭仰頭看着他啊,那雙眼睛直直看過來,澄澈的仿佛能映出他所有的掩飾和别有居心。
市丸銀不着痕迹的偏開,竟是不敢與那目光對視。
他見神代無白遲遲未答,便打算岔開話題,一筆帶過,“嘛,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問題,昨.....”
“銀。”
他話未說完,被少女簡簡單單一聲打斷。
市丸銀控制好情緒,重新看向少女望着他的眼眸,往若平時般挂上面具般的笑。
但任他多少準備,卻還是在聽到少女的話時,愣在原地。
“銀,你後悔嗎?”
他僵在原地,明明能巧舌如簧的用無數種說辭回應這句話,但那一刻從心底深處泛起的,以往強壓着的微不足道的東西,卻破土而出。
他幾乎是僵硬着笑,幹巴巴的,“後悔?什麼?”
他拼命告訴自己冷靜,隻是巧合的一句話,告訴自己神代無白一貫的說話方式就是這樣,永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經常會說出一些和常人理解意思不同的話,今天也是一樣,她應該問的是其他方面....
但另一個聲音卻在心裡反駁,不是的。
它問道,市丸銀,你後悔嗎?
你後悔嗎,遲疑嗎,猶豫嗎,想過放棄嗎?
你..在貪戀嗎?
他一邊清醒的僞裝潛伏在藍染身邊,接近他,拼命找他的弱點,一邊在這樣的日子中習慣。
平心而論,不論是藍染,還是他身邊的人,都對他不錯。甚至....不可否認,藍染教會了他許多。
不,甚至他都說不清,那些日子到底是演戲居多,還是自己的真實反應了。
他從不肯去細想,怕那個答案會阻礙他,會動搖他。
但自欺欺人到現在,他不得不承認,和藍染,神代無白他們相處時,很多時候是很舒服的,什麼時候起,他也會不自覺的笑起來。
他某種程度上,确實,是和藍染屬于同一路的人。
但是。
市丸銀半是諷刺半是無力的勾了勾唇,似是自嘲。
但是,事到如今,問他後不後悔...
後悔什麼?後悔自己選了這條路?後悔自己用這種方式接近藍染,反倒自己栽了進去?後悔自己早有了迷茫和遲疑卻不敢面對?
他怎麼忘了,他有的不過是一顆人的心髒,有血有肉,做不到神那樣冷靜無情。
掌心被死死掐着,才能克制自己不流露情緒,他狠狠閉眸。
一遍又一遍問自己,後悔嗎?後悔嗎?後悔嗎?
市丸銀,你後悔嗎?
“小無白。”
“我....我啊,”他牽出微笑,笑意裡是掩飾不了的勉強和悲傷,但依舊一字一頓道,“我不後悔。”
是的,時至今日,他無法說他是對的藍染是錯的,少年時期一腔的報仇心,在成人世界複雜難判的正确與錯誤,正義與邪惡中早已搖搖欲墜。
誰讓,一開始就不對了呢。
他是男人,他有要保護的人,他也有自己無法後退越過的底線。
他要...奪回亂菊失去的東西啊。
他無法說藍染的道路是錯誤的,但他不認同走在這條道路上的那些做法。
所以.....
袖子忽然被扯了下,市丸銀低頭看去,還沒問什麼,面前的少女從袖中拿出什麼東西遞給他。
剛才因為少女一句話坐了趟情緒過山車的市丸銀一臉茫然莫名的看這着到手上的...禦守?
他難得傻愣愣的問,“這是..”
神代無白一如既往的言簡意赅,“生日禮物。”
“??”市丸銀一頭霧水,生日禮物?不是,剛才不是還,神代無白不是還一副看破他的樣子要和他來個心理戰的嗎?
他“呃”了半天,“我的生日,好像還有一段時間。”
神代無白解釋,“是上次的。”她頓了頓,又想起什麼,隻好再補充道,“銀說想要,但是忘記給了。”
市丸銀還是摸不着頭腦,絞盡腦汁回想,忽然靈光一現才想起,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
大概就是有一次見小姑娘捧着特地求來的禦守送給藍染時,他在一旁半開玩笑說了句,話說我的生日也快到了,小無白能不能也送我一個呀。
本來他就隻是開個玩笑,況且...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市丸銀至今不知道神代無白中途沉眠了三十年,恰好神代無白被封印的那一年,小姑娘早就準備好了給他的東西,隻不過恰好錯過了。
醒來後她大部分心思又在藍染身上,所以又忘了送出去,好在今天看着市丸銀終于記起了這件事。
神代無白看市丸銀看着那個禦守沉默的樣子,有幾分疑惑,怎麼了,不喜歡嗎?
可是禦守裡還有她之前留下的力量啊,很好用的....
她想了想補充道,“一定要一直帶在身上。”
“可以保護銀的。”
市丸銀看着她幹淨的眸子,一時心情複雜。
怎麼說呢,那種本來沒抱什麼期待的玩笑話被人認認真真聽進去,出乎意料的那種感覺。
而且,這樣做的還是一向不怎麼管别人的神代無白。
他又很快想起,雖然神代無白平日沒有感情的像個機器,但對于身邊的人,一直都有認真的傾聽。
遲鈍又一點一點的回以善意。
就像她從沒拒絕過大木戶悠木的靠近,也總是縱容町茜,陪着她到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