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領上的力道在某刻驟然一松。
通木跌坐在地,胸膛劇烈起伏着,卻絲毫沒有死裡逃生的喜悅。
後頸上濺到的溫熱,好似什麼劇毒滲進身體,叫他渾身發冷,将某個他無法回避的事實切進他的大腦。
他僵硬的回過頭,映入眼中的畫面令他瞳孔緊縮。
“不.....”
地面上那半截手臂還套着黑色死霸裝的寬大袖擺,纖細的手指無力的垂落,像潔白的花瓣陷入泥沼,被蹂/躏後擠出鮮紅的花汁。
通木張了張口,好幾次都沒能從喉嚨裡發出完整的聲音,“....無....白.....”
他死死的盯着她尚在不斷流血的斷口,那僅剩下一半的胳膊看起來殘缺突兀。
“...你,你的手....”
他聲音艱澀,腦中隻有一個念頭,怎麼會這樣......
他難以想象她失去一隻手的後果有多嚴重。
偏偏....偏偏還是更慣用的右手!她一個女孩子,斷了一臂..她還這樣年輕!...他怎麼和隊長交代?!明明都能成為副隊長了....可是在這個時候失去一條手臂,按照以往的案例,她連死神的工作都難以繼續.....
“...可惡!”
比起殺死一個已經傷痕累累的他,削弱重傷在場最具有威脅性的神代無白更有價值,一開始目标就不是他!而是神代!....為什麼他沒能早點意識到這點!那個時候,他不應該讓她來救他的啊!
“别發呆。”
頭頂響起少女平靜的一如既往的聲音,他仰頭看過去時,那雙紅眸恰好收回瞥來的那一眼,居高臨下的,漠然的。
通木怔愣。
神代無白稍擡視線,目光掃過另外兩個剛才被她抛到樹上的兩個重傷席官,幾乎快感覺不到氣息了,其餘人的靈壓她也幾乎探查不到。
她抿着唇,.....最後還是隻剩身後一個活着的。
....那....一個也行。不是全軍覆沒就行。.......不過她都提醒過了,怎麼還在發呆?還不趕快趁能動彈的時候離她遠點,她這邊可還有一個敵人啊。
.....算了。
她左手猛地用力,單手的斬擊迅速又大力,甚至快到隻能看見模糊的手臂虛影,持有巨大砍刀的人被動後退,最後隻能迅速拉開距離,朝另一個同伴道,“先撤!”
他們的身影立刻消失,神代無白看了眼手柄處已被她握斷了的淺打,沒有立刻追上去,轉身朝通木走來,“你的刀。”
她也沒等通木,直接彎腰撿起他手邊的斬魄刀,“借一下。”
說罷雷厲風行的轉身就要追上去。
“....!等,等等!”
“等等!神代!”通木震驚的看着她,但馬上就來不及震驚,隻能匆忙的叫住她。
“你,你,”他卡巴了數下,一時不知道從哪說起,他還在為她一整個情緒快崩潰,結果當事人居然和沒事一樣,好似她完全沒少個胳膊,最後還是道,“你先把血止一下,不然失血過多....”
她那半截胳膊還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神代無白停住腳步,低頭看了眼無法止血的截面,皺了皺眉。
她想了想,倒暫時止住了欲追上去的念頭,左手蘊起簡單的回道,覆到右邊斷臂處。
通木看着她平靜的側臉,捏了捏拳,“抱歉,是我拖累你,不然你的手也不會...”
神代無白并不在意,她簡潔的解釋了一句,“不是你的問題。”
她清楚不是他的問題,相反,是她自身的問題,那瞬間猶如錯覺般的,如同那次她沒能躲開早見千鶴潑來的東西的情況一樣,是她自己的......原因。
她說完的同時躍到樹上查看另外兩個席官的狀況,确實隻剩一口氣了,她隻會最簡單的回道,但他們明顯需要更複雜的治療手段,無白暫時隻能分别施加了最基礎的治療,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态,把他們身上攜帶的緊急止血劑翻出來注射。
右臂的血暫時止住了,她落回地面,就被同樣受傷不輕,隻能坐在地上的通木叫過去,他身邊放着他出任務時總攜帶的急救包,裡面的東西都被攤開,她走近後還未問什麼,就被他沉默的用止血紗布輕輕擦拭傷口處,血似乎是暫時止住了,但那上面血和肉都模糊成一團,明顯隻是被草草止血,其餘像樣的處理都沒有。
神代無白看他擦拭了一地的棉球團,提醒他,“止血了,不用那麼麻煩。”
難得的,她的話被無視了,對方隻一言不發的給她處理。
無白不解的看着他血絲密布的眼睛,總感覺他眼眶通紅的樣子似乎在哪見過。
啊對,她想起來,和小裡一樣,都是一副強忍着情緒,好像馬上要哭出來一樣。
說起來,她能用簡單的回道也是因為當時在真央的時候,米田那時候已經朝醫療的四番隊為方向了,有一段時間在練習的時候,她有時也在,聽到不少初步的理論,所以剛才她回想一下,也大概能用出來。
神代無白有一絲絲的苦惱,她不擅長應對他人的這種情感,他大概是在難過,可她理解不了他在悲傷什麼,明明受傷的是她,但他卻表現得比她本人還要情緒激烈。
就這點來說,和小裡,還有其他很多人一樣,都很奇怪,但是雖然奇怪,她如今,總之,......也沒有對此讨厭不耐煩什麼的。
“你啊。”他沉默良久,或許是不知從何說起,又停頓了數秒,長長的歎了口氣,從她的席次超過他後,這個男人已經許久沒有在她面前擺過前輩的姿态了,但此時就好像她在入隊實習剛分到他管轄下時一樣,像個年長許多的前輩般叮囑。
那張因戰鬥而髒污的面容上是一副溫柔的快叫人哭出來的神情,通木小心的打上細小的結,眼眶酸澀,深吸了口氣,歎息像是世上最沒有重量的羽毛,“.....拜托了,稍微...再多愛惜自己一點吧,神代。”
他真心為她感到難過。正是因為太過強大了,一直以來都太過強大了,所以才令人更,難受啊。
他擡手,似乎本是想碰一下她的發頂,最後猶豫了一下,還是錯開了位置,在她肩上極輕的搭了一下,“...多為自己着想吧,藍染隊長一定會為你擔心的。”
少女目光閃爍了一下,幅度很小的偏開頭,看着好像還算淡定,大腦在那瞬間卻空白了一下,然後看着剛被包紮好的地方發呆,滿腦子都是:啊,怎麼辦,要是阿介知道了....怎麼辦,再見到阿介前,長、長出來,可...是她現在做不到,那怎麼辦.....
通木不知道少女已經有些内部淩亂了,他正低頭将那半截手臂包裹起來,“盡可能完整的帶回去,說不好回去會有辦法,四番隊的卯之花隊長親自出手的話,可能還能接上,如果實在不行,神代你和技術開發局的關系還行,到時候也可以試着拜托一下涅隊長....”
他低頭絮絮叨叨的說着,完全沒注意到周圍細微的動靜。
少女還在滿腦子的怎麼辦,忽然她猛地擡眸,抓住手邊的刀柄迅速起身,背後!
通木被她突然的動作一驚,“怎麼了?”
他馬上就感覺到了,是他背後銳利襲來的攻擊!
他一手撐住地面正欲起來,可脫力的身體根本沒法順利的有動作,神代無白知道他的情況,向前跨了一步,這樣近的距離,有她在,不會有任何問題。
她動作極快,零點幾秒擡手舉刀,攻擊已成型——
卻在下秒忽然頓住,眼睛睜大,“.....阿介。”
輕的像是喃喃,左手本要刺出去的動作如同瑟縮了一下,往回收了兩分。
然後結局注定,刀鋒從背後貫穿,在通木胸口透胸而出。
他低頭看着胸口的刀,吃力地擡頭,“神、神代。”
他不知道剛才那瞬間發生了什麼,神代毫無疑問已提前作出了攻擊姿态,瞄準了敵人攻來的那一刻,但是她卻忽然停住了所有的動作,像是突然被拔掉了電源的機器一樣在原地停止了運作。
背後之人輕笑了一聲,抽走了他胸口的刀,鮮血瞬間噴湧,通木眼前發黑,用盡意志才勉強用手肘支撐着地面,是....他!是那個【氣息隐蔽】!
“我隻是來确認一下的,啊....起效了就好,哎呀,小姑娘,似乎不小心【順便】把你最後的一個同伴殺掉了啊。”
“...在意的話,咱們待會見哦~”
氣息瞬間消失。
通木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地,神代無白眨了下眼,她似乎才回過神,茫然的站在原地兩秒。
她愣住般看他胸口的血湧出來,仿佛還未徹底回神,像是個一下子遇到什麼相悖程序的機器滞澀故障了一般,那蔥白的指尖極其輕微的蜷縮了一下,她松開刀柄蹲下身,一言不發的伸手在通木胸口施展回道。
“咳....沒用的....”通木臉色慘白,她置若罔聞的,他隻好顫抖着手,好幾次想伸手去夠到她的袖口,都沒有一點力氣,身體在迅速的失感失溫,他清楚,她也一樣清楚,這是緻命傷,四番隊來了也沒用。
真是的,都到這個時候了,她還是不會聽他的話的,這丫頭啊...隻聽他們隊長的。
通木寬放棄了制止她的想法,逐漸發黑的視線裡,那抹鮮郁的濃紅依舊顯眼極了,她就好像茫然的,呆呆的看着她回道覆蓋下也無法止住的血,又好像隻是錯覺,她還是那樣,冷靜的,漠然的,如同執行一種義務一樣的平靜。
通木緩慢的,艱難的,用最後的力氣将護在懷中的東西拿出,那是方才受襲時他也死死保護着的那半截手臂,可他光是動一動自己的手就耗盡最後的力氣了,隻能讓她能看到自己懷中的東西,實際根本無法親手交給她。
但這就夠了,他卸去所有力氣,看着黑夜的星子,高聳的樹冠,初雪的白色。
啊對。
他看向少女,嘴唇動了動,【.....】
說完後他釋然的閉上眼,唇角似乎有點笑意,是安詳離開的。
[見證如你這樣璀璨的星星,是我等之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