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原下意識的按了按他那副帽子,這樣一來,那雙眼就像是自陰影中,由下至上的望過來,有一瞬間的銳利。
靜默的那數秒,如同一種謹慎的窺刺。
神代無白路過他,眼見着走出去好幾步,他還在原地,她才停了一下,奇怪的看過來,似乎在問他還愣在那邊幹什麼。
就好像就那麼一分多鐘前,她完全沒有說出過一句其中内容堪稱信息量爆炸的話來似的。
她這副壓根沒把氣氛當回事的理所當然态度令浦原一噎,無聲的歎了口氣,從單方面的對峙中抽離。
.....她就是這樣,他也早該習慣适應了才是。
他這才拖着那雙木屐走過去。
嘛,畢竟【那件事】牽扯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即便他已經了解神代無白不大會插手這些事裡的狀況下,依然戒備了起來。
人之常情啊人之常情,他自我寬慰。
他走到她旁邊,像是老朋友之間熟稔的普通談話,聳了聳肩,“哎呀,真失禮啊,那好歹已經是個已經【成型】了的,【健康】的嬰兒——你看,再過沒多久就要出生了。怎麼可以用【那東西】來稱呼嘛。”
“而且,”他用一副你這是冤枉我的無辜神态,“剛才那位女士可都不認識我,怎麼能牽扯到我嘛,是吧。”
“嬰兒?”神代無白不大接觸過這類,她花了兩秒時間把這個詞和胚胎等同起來,理解了意思,就按照他的話改口,“噢,嬰兒。”
反正叫什麼,都不影響那個東西在她這的印象。
被輕而易舉偏離了想要的話題内容的浦原商店店長,“不....重點不是這個啊。”
他隻不過是想用這個切入點,好和她順理成章把内容往深了談,看看她了解到了哪一步。
神代無白莫名其妙,“不是你在糾正稱呼嗎?”
她都遵循了,還有什麼重點嗎。
浦原盯着她兩秒,認真的在懷疑,這丫頭是真的沒騙他還是她其實是個隐性的天然腹黑?
他隻好少一點拐彎抹角,提醒了她一遍,“我覺得剛才後半句才是重點。”
神代無白點頭,“她不認識你,嗯。”
她停頓了一下,歪了歪頭,“可是你認識她。”
好吧,玩文字遊戲他是幹不過她的筆直思路的,他又換了種方法,舉着雙手,表現的很無辜,好似坦誠布公了,“好吧好吧,我隻不過是做了一回路過的好心人而已,恰好幫助過一下剛才那位女士,這也談不上認識吧。”
“我可不是什麼糟糕的科學家,怎麼可能會對一個年輕的女士做出什麼危險的事來嘛。”
潛台詞非常明确,她說的那句話,跟他沒有關系。
“倒是你啊,無白君。”浦原語氣誇張道,“我覺得很有必要糾正一下你的遣詞造句,可不能随便亂說什麼那是我和某位共同期待的之類的話,你不覺得指着一個孕婦的肚子說這話,很有歧義嗎?像是我們搞大了人家肚子一樣,嘶,噫。”
他搓了搓上臂,光是想想都起了一身疙瘩,顯然這招效果堪稱自損八百。
神代無白“啊”了一聲,有些茫然語言的奧妙廣大,略略苦惱,她其實不怎麼理解,但還是挺能聽取,“那,我下次盡量不那麼說?”
浦原扶額,重點也不是這個啊!
神代無白被他略顯心累和怨念的眼睛盯得莫名其妙,她總算稍微理解到了他的意思,回想了一下他前半段話。
那擺明了是在撇清關系的内容她還是可以理解到的,對此她的反應是一臉的冷漠。
宛如一副死魚眼的眼神落在他眼裡,那意思就差沒把幾個大字寫在那上面:放屁吧你就。
浦原還想再挽救一下,“我是說,真的和我沒太大關系。”
他冤枉啊,他當時真就是路過,這部分内容可是貨真價實沒半點水分的——至少前半段确實是如此。
神代無白哪管他彎彎繞繞的,“你又開始啰嗦了。”
和她講這些廢話有什麼用。
她都知道了還有什麼好瞞的。
浦原一噎,和神代無白繞确實反而會被她繞的更遠,有的時候很好糊弄,但是某些事情上卻棘手的很。
這下,即便是他想避之不談的一些内容,也不得不攤到台面上。
于是這次依舊是他認輸,收起了不再有意義的試探,隻是在說到關鍵時有些語焉不詳,“你怎麼知道那是【...】産生的存在?我記得你應該是對此一無所知才對。”
神代無白從當年在現世長期駐守後,他就非常清楚她的行蹤,接觸過的,做過的事都表明,她不知道十番隊隊長,噢不對,現在已經是前十番隊隊長,虛和滅卻師的那次事件。
甚至他在回想對應的時候,那隻虛襲擊現世的時候,恰巧就是他就和她呆在一起,她還擺明了不想管的那次。
而之後他接觸到真咲的時候也完全避開了她。
神代無白确實不知道,她其實連十番隊隊長志波一心都不大清楚,但是——
她想了一下,她記得應該是,“五、還是六年前的時候,不是有一隻靈壓比較特别的虛嗎?”
“嗯對,”她視線過來,“就是那次,你問我要不要過去管一下的那個時候。”
“.....難為你居然記得,我以為你早把這段記憶分到不需要的那類了。”他算不上挖苦的吐槽了一句,因為她的記憶分類一直很簡單,和五番隊隊長相關的,吃喝玩樂和其餘不用管的三大類。
“怎麼,是之後知道了那是五番隊隊長的手筆,所以一直記着?”他道,心裡诽腹了一句,畢竟那樣就也算和那個人相關的記憶了。
“沒有啊。”神代無白眨了下眼,否認,“阿介那個時候沒有跟我說過。”
她記得是因為,“靈壓,那隻的靈壓有點不一樣,它的靈壓裡....啊。”
她突然止住話音,罕見的就一個内容作了含糊的跳過,慢吞吞的,“....嗯,就是那樣..記住了。”
浦原察覺到了這點異常,他稍一沉吟,能讓神代無白避開不談的内容.....“靈壓”?難道是還有其他什麼特别的地方嗎?
盡管十分在意,但他很明智的沒有在此時去追問,配合她跳過了某些内容。
“死神,虛。”神代無白像是掰着手指數,回憶了一下以前五番隊隊長給她科普過的一些内容,這個世上,“還有...滅卻師,對吧。”
混在那個胚胎裡的,另一種她沒怎麼碰到過的相對陌生的靈壓,那應該是這個世界上那個叫做滅卻師的存在。
她微微彎過頭,從浦原喜助的視角看過去,那雙瑰麗的紅瞳似觀戲時的睥睨,“虛的部分,靈壓和那隻虛很相似,死神的部分,亂菊的隊長下落不明,剩下的滅卻師作為母體。”
而偏偏那隻虛裡面已經模糊了和死神之間的界限。
她确實不知道志波一心和那隻虛,和女滅卻師之間的事,也不知道藍染和浦原在這些事裡或暗中運作,或順勢而為,然而對她來說,因為一些恰好特殊的原因,所以僅憑靈壓就可以倒推,加上稍稍回想一下還記得松本亂菊前幾年因為隊長失蹤的事趁機抱着她蹭了好久的事,這樣就能串起來了。
畢竟那裡面可是還混雜了【】的啊。
“混合了三種對立的東西,啊不對,”她瞥他一眼,将東西二字改口,不知有意無意的用了他先前用到的形容詞,“嬰兒,【成型健康】的......“
所以她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阿介會感興趣的,你也是。”
話說到這份上,浦原喜助再打诨也沒有意義,他承認,“你說的對,沒人不會對【它】感興趣。”
他喟歎,“相斥相對立的三者竟然能共存下來,你難道不想看看那個結果嗎?”
雖然依舊未知,有可能那個嬰兒出生後,互斥的三種靈壓早已經在漫長的妊娠中互相吞斥或是消散,但是【它】能夠從受精卵發育成一個完整的胚胎,就已經是一個奇迹了。
僅從這一點,就注定【它】的不普通。
神代無白鞋底踩到了一小張地上的糖紙,粘着下不來,她在台階上用鞋底蹭了蹭,頭都沒擡,“噢。”
回答太過冷淡令浦原略不是滋味,他腦子一轉,“但是五番隊隊長明顯也很想看看那個結果。”
他擺擺手,“哎呀,你這不行啊,跟他感興趣的事都不一樣,都沒有共同語言了,小心被甩。”
神代無白糾結了一下,沒有共同語言會很糟糕嗎?
她慢吞吞的改口,“那我稍微感興趣一下好了。”
但是,她問,“被甩是什麼意思?打架嗎?”
浦原說的這個詞有些偏口語化,她沒反應過來,聽起來有些像什麼動作。
浦原瞅她一眼,也不好說被用完就扔這種糟心話,于是說得委婉,“分手的意思啊。”
他可真的是難得好心想提點她一句别全身心的投入到對那個人的感情中去,雖然他說完就升起了一絲後悔,然後很快這絲後悔迅速擴大。
這些年來的熟悉程度,導緻他一看她抿着唇的樣子就知道她不開心了。
他又摁了摁帽子,明知道這樣說很有可能會讓她不愉,他還是這樣說了,可真不是他會有的好心,能不後悔自己這種一點都不明知的舉動嗎。
果然,她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認真的,“要不我們還是打一場吧。”
已經深切了解過她武力值的離譜程度的前十二番隊隊長眼皮子一跳,他想不開才會和她打,先不說完全沒意義,而且,萬一被單方面壓制揍了那可虧大發了,于是他擺手,一邊準備四下看路線打算跑路,“哎呀沒必要沒必要,我覺得真沒必要。”
神代無白踩着涼拖,足尖點了點地,浦原已經瞄好了路線,幾乎是下一秒人就跑到數百米外了,走之前真心實意的又補了一句,“你還小,不知道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個道理——”
他也不是第一次讓她不開心了,應對起來熟練的很——簡單來說,就是他不帶怕的。
因她不是個鬧騰的性子,比起他曾經的副隊長,可以說是好對付的很。
雖然是個每次解決事情都隻會想着動手這一辦法的小丫頭,但是真要說起來,日世裡那才叫做動手,她這頂多是玩鬧。
就好像她自己也顧忌着一個不小心會把人打成重傷,而她嫌麻煩的态度才不願事情變得更加折騰,所以每次末了....就隻是拿個趁手的什麼工具砸一下就算了。
更别說浦原喜助還摸準了她的性格風格,知道她其實懶得很,大部分事情惹不到她真的生氣,往往五分鐘裡沒能和他動上手的話,她就不大想追着他跑了,等到真揪住他的衣袍,她也已經懶得打了,這種時候隻要他口頭認個錯,再挑着她的喜好做補償,就化解了。
好哄的很,而且屢試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