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大的時候,夏莞會用更大的壓力來壓制。
但現在,想通過大量刷題來麻痹神經,已經做不到了。
那些如影随形的風言風語,像帶着冰碴兒的寒風,雖未當面刺痛她,卻已然讓她在朋友們面前擡不起頭。
這些日子,她總是等到舍友上了床才悄悄回去,有幾次實在回來得晚還被宿管給抓住了,早上又在大家醒來之前離開。仿佛隻有在這寂靜的黑夜與黎明之間,她才能尋得一絲喘息的空間。
曲楚心為人直爽,覺得友誼經不起夜長夢多的消耗。
中午吃飯的時候,曲楚心發現夏莞的狀态有些草木皆兵,她隻是老遠叫了名字,夏莞竟本能地想走。
不等曲楚心強人所難,樊斯辰就先輕輕捉住了夏莞的肩膀,“别擔心,一起吃頓飯。”
他的手掌寬厚而溫暖,仿佛傳遞着一種無聲的力量,讓夏莞慌亂的心稍稍安定下來。這些天,都是樊斯辰主動陪着她吃飯。
當然,曲楚心和鄧欣怡此番前來,并非隻是單純約他們吃飯這麼簡單。
曲楚心向來心直口快,剛一坐下,便開門見山地說道,“最近的風言風語吵得人腦袋疼,我就直接問了,阿莞,有人說鄧欣怡的情書你根本沒給顧逸塵,是你貼到布告欄上的,這是不是真的?”
夏莞手指發抖,這一刻,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曾經被徐女士反複拷問的痛苦時刻。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讓她滿心絕望。反正所有證據都指向一個大家深信不疑的結果,又怎會有人相信她的清白呢?
就在夏莞陷入絕望的沉默時,樊斯辰卻突然把筷子不輕不重地落在餐盤上,擲地有聲地吐出一個字:“是。”
刹那間,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到他身上,眼神中滿是驚訝與疑惑。
樊斯辰神色坦然,“因為,夏莞是讓我幫忙轉送的她和鄧欣怡的情書,此外的事情她一概不知。我親眼看到顧逸塵收下的情書,其他的事我也一無所知。”
夏莞覺得接下來的沉默如有實質,但她心裡居然沒有了恐懼。
鄧欣怡率先打破沉默,聲音雖小卻透着堅定,“我、我相信阿莞。”
“好!”曲楚心也如釋重負,精神滿滿地說道,“你們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下午叫人一起去一班‘毆打’顧逸塵!”
夏莞覺得心底瞬間觸動,好似把那些獨自承受的酸楚傾斜而出,化作了奪眶而出的眼淚。
但到了下午,當他們剛走進教學樓,隻見堵在一樓的人牆幾乎擋住了整個樓梯。
隔着人群,布告欄的正中央,夏莞震驚地看到了一張熟悉的信紙——那是寫情書前,她和樊斯辰一起精挑細選的淡粉色印花信紙。
變故陡生,仿佛平靜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顆巨石,瞬間激起千層巨浪。
這回,是曲楚心扯下了那張信紙,驅散了人群,“看我不撕爛貼信的那個缺德鬼!”
夏莞從曲楚心手裡救下那張已經皺皺巴巴的信紙,小聲說,“楚心你先别沖動,我再考慮考慮怎麼辦。”
曲楚心雖然願意為朋友兩肋插刀,卻不是以自己洩憤為目的的魯莽,既然夏莞這麼說,她一定會先聽她的。
“手法和鄧欣怡的一樣,都是暴露了寫信人的名字,但沒出現對方的姓名。”樊斯辰湊過頭看了眼,得出結論後就想順勢接過夏莞手裡的廢紙,但對方好似沒看到她的動作。
夏莞的情書是午休的時候被人張貼出來的,因而來不及及時撕下,看到的人比鄧欣怡那封更多,有的還拿出手機偷偷拍了照。
因而,有些好事的人仔細看過,就發現了其中有價值的細節,這封情書雖然也塗去了暗戀對象的姓名,但行文裡卻出現了“年級第一”“5000米第一”等字眼,因而這人的身份不言而喻,就是指向顧逸塵的。并且寫信日期還是在鄧欣怡那封之前。
被掀開一角的真相,慢慢被廣大群衆的腦補撈出水面。
之前一邊倒的輿論迅速調轉炮口,潑過夏莞髒水的人有的是迫于壓力,有的也許真的感到愧疚,也都紛紛出來為她發聲。
雖說這些人的愧疚并不持久也不值錢,但一時間,那些壓在夏莞身上沉重的偏見終于煙消雲散。
當晚,樊斯辰拿出那頁告白計劃書,嘴角帶着一絲樂觀的調侃,“一波三折,大起大落,要不要把此次計劃書作廢?”
夏莞看他的眼神裡,有種難以言喻的意味,“還是不用了,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夏莞在“進展”一欄下,寫下“圓滿收官”。字迹帶了曆經風雨後的從容與灑脫。
樊斯辰覺得經曆過這麼一遭,夏莞好似一株從磐石中頑強頂出來的松苗,堅韌不拔,想必假以時日,便可淩雲登頂。
“對了,那張情書……”樊斯辰狀似無意地提起。
“什麼情書?是犯罪證明。”夏莞俏皮地回應道。
樊斯辰忍不住笑了,“好吧,是犯罪證明,要不我再看看有沒有什麼遺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