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放在一天之前,看到徐霞這副在外面撒潑無禮的樣子她還會覺得丢人又難為情,然而現在,她心裡隻有恐懼,好似有一頭幽暗的怪獸,一點點将她吞沒。
遠處徐霞在她眼淚的模糊下變成一個像素點,但她移不開眼,害怕看一眼,就少一眼。
她之前還不理解,為什麼那些電視劇裡的爛俗劇情都是女主有個生病的媽,然後就自甘堕落。她當時還想,為什麼就不能活得像個人一樣硬氣點兒,大不了帶着絕症的親人一起死。
但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當初有多麼幼稚,她被保護的太好,無可奈何的天災人禍是她成人前的暴力洗禮。
之前,夏莞覺得自己雖然年少,但在學校唯成績論的單一評價标準中,也能占據一席之地,便沾沾自喜地自以為有了那種自古英雄出少年的意氣風發。
可遭到生活的重創後,她才恍然發覺,自己不過是最微不足道的芸芸衆生。說得現實點,以她的年紀,連賺正經錢為母親求醫都做不到。
精神恍惚之時,她記起了樊斯辰,遇到這樣的現實厄運,她明白那些言情劇裡的毫無意義的倔強根本不作數,那點可笑的自尊和面子在親人的生命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夏莞第一時間想要借錢的對象便是樊斯辰,可對方的電話卻莫名打不通。夏莞悔恨地咬咬手指,滿心自責,她覺得如果自己發現這一切的第一時間就通知他,那時候電話應該還是打得通的。
所以,她再來學校的目的,就是來找許志奕。
許志奕聽完她的事,二話不說就從卡上給夏莞轉了八萬塊。
這八萬塊錢,确實可解一時的燃眉之急。
但許志奕家裡管的嚴,否則他一個并不很擅長學習的富二代也不會被塞進學業壓力最大的一中就讀。
而且許志奕還沒成年,零花錢走的都是家長的副卡,這筆資金流動雖然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但對兒子管控嚴格的許家還是迅速發現并問了緣由。
許志奕沒跟家裡講夏莞的事,因為他深知自家的觀念,他們認為接濟不屬于自己階層的一個女同學——哪怕她是自己的朋友,也是不值得的。
在他們眼中,不能創造價值的東西和人都是不值得投資的。
許志奕沒跟他們講夏莞的事,因為他甚至他家并沒有接濟不屬于他們階層的一個女同學,哪怕她是他的朋友。在他們看來,不能創造價值的東西和人都是不值得投資的。
許志奕還不能直接暴露,否則會徹底斷絕夏莞的希望。
他提議每天去商戶那裡用卡上的錢兌換五千塊現金出來,就當日常消費了,這樣不會太打眼。
可這畢竟隻是權宜之計,速度太慢,而且也可能被家裡發現。
所以夏莞還得自己再想辦法。
“夏莞,你在哪兒?”電話那頭傳來許志奕焦急的聲音。
夏莞這邊的背景聲音很吵。
“現在聽得見嗎,許志奕?”夏莞跑到相對安靜的洗手間,“我來人才市場想找點來錢快、能預支工錢的工作……”
許志奕脫口而出,“不是大姐,你一張初中畢業證能找個什麼活兒,而且你一個小姑娘搬磚都沒人要吧?”
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自己說話不過腦子,這無疑是在人家傷口上撒鹽,反倒讓夏莞更加難過。
“不是,夏莞,我不是這個意思……哎,我小姨之前還送過我股票,但要想變現必然會被發現,唉,到底怎麼辦呀?我再想想辦法……”
“不用了,謝謝你許志奕,你幫我的已經夠多了。”夏莞輕輕說道,好似一片搖搖欲墜的羽毛,下一秒就要被狂風席卷到千裡之外。
然而,樊斯辰還是聯系不上。
總會聯系到的,隻要聯系到,一切就都有轉機了,她必須堅持下去,要撐到那一天。
徐霞自從住到醫院以後,仿佛一下子洩了氣,整個人老了好幾歲的樣子。在夏莞看不見的時候,她會偷偷抹眼淚。
每當夏莞無意撞見這樣的場景,她既不知道如何安慰母親,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做些什麼。要是再給她十年,讓她再長大些,至少能獨當生活的不幸。
醫院附近的橋上,可以看到生鏽的欄杆下是泛綠的湖水,死氣沉沉的人工水池久未打理,散發着一股腐朽的氣息。
夏莞獨自站在上面長久地發呆,她整個人消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衣服如今變得寬大,衣服的布料随之下墜,好似買大了的購物袋到處晃蕩。
曾經,她看着顧逸塵那個遙遠的身影,便以為自己早早見識過了何為雲泥之别。可真正遇到生活的坎坷,她才發現那些所謂的差距不過是少年閑愁。
夏莞的靈魂好似被抽空了,想起剛剛又跟媽媽吵了一架,算是唯一一次沒落下風。
徐女士本就是個蠻不講理、嘴硬骨頭硬的人,可唯獨在見到女兒因為自己的病連學也不上了,才徹底被擊垮,好似鬥敗的公雞,再難振旗鼓。
夏莞摸了把臉,快到時間了,她得趕在許志奕放學的時候跟他換錢。
但今天,老遠就見到許志奕愁眉苦臉的表情,夏莞心下一沉。
“對不起夏莞,我媽發現了。”許志奕滿臉愧疚地說道。
夏莞心中一緊,雖然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但聽到這句話,還是忍不住一陣刺痛。她想盡力擠出一個笑容,表示自己沒關系,可嘴裡的酸澀卻不可遏制地蔓延開來。
許志奕:“我騙她說是樊斯聿借的,又覺得他不缺錢,說樊斯辰還稍微可信一點,但是……”
他深深歎了口氣,還記得他媽一眼就看穿了他的謊言,哂笑說,
樊斯聿已經死了。
夏莞瞳孔巨震,不敢置信,前幾天才過了十八歲生日的樊斯聿,怎麼會突然……
仿佛冥冥中,那些過于美好的記憶像是透支了未來的運氣。
而欠的總要還的,一切幸福都在那場生日宴後戛然而止,她重要的人都會一個個離開。
夏莞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雙腿發軟,差點站立不穩。
她蹲在地上,感覺胃裡一陣抽痛,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狠狠揪扯着她的五髒六腑。此刻,她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她想見樊斯辰,非常、非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