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樊斯辰好似被一場暴雨澆透,始終沉默地埋着頭,仿佛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來到許霆新安排的豪華套房,樊斯辰還是一句話不說,他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眼神空洞,靈魂似乎已經遊離出了身體。
醫護人員處理他的傷口時,夏莞光是看着消毒過程就覺得難受:消毒藥水擦拭在傷口上,泛起絲絲白沫,大小挫傷、淤血、腫塊,全都要再疼一遍。
但樊斯辰好似喪失了知覺似的,居然一聲不吭。
等到閑雜人等全部撤離,夏莞才抹了把眼角的淚花,努力擠出一個微笑,開着玩笑說,“樊總那麼厲害啊?以一當十,現在沒人了,疼了怕了的,隻管哭個痛快!”
見樊斯辰還是強撐着,雖然時機可能不太合适,但夏莞還是慢慢開口,“其實你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一些小事,被你毆打的那個人,你和他的照片我看到了……”
樊斯辰聞言,瞳孔驟縮,心裡猛地一緊,他知道是那一夜,也知道是什麼樣的照片。那些不堪的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讓他的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許志奕也跟我提起過你的身世,說你之所以害怕理發的原因,但是我覺得盧阿姨對你也并非全然不好,就比如這次……”
夏莞沒說下去,因為她看到樊斯辰用力攥緊手掌,剛包紮好的繃帶忽而滲出血來。
夏莞趕忙上前掰開他的手指,看着他滲血的傷口,又氣又心疼,忍不住罵道,“樊斯辰!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樊斯辰忽而低低地笑了,“是有病,那又怎樣?”
他埋着頭,伸手指向門口,聲音沙啞卻毫不留情,“你可以走了。”
夏莞咬咬唇,心中的怒火和委屈交織在一起。
她摘下戒指,用力丢到樊斯辰的臉上,“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是吧?好!都聽你的!我走!你滿意了吧!”
說完,夏莞“嘭”地摔門而去。
門外守着的許家人正好被夏莞撞見,面面相觑,有點尴尬,其中一人趕忙上前,賠笑道,“夏小姐,我們許董說,之前多有得罪還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計較,盧董那邊他會去賠罪,這一切都是場誤會,樊總,您未婚夫……”
“分了!離了!你也滾!”夏莞氣急了,罵完人就兀自往外走。
樊斯辰聽到外面終于安靜下來,身體好像被抽去了脊梁,煮熟的蝦米一樣縮了起來。
軀體化的反應又來了,他無力地倒在床上。
原來夏莞早就知道了……
還不如讓他再被姓黎的暴打個十來八回。
原本是預計回家的,所以他并沒有帶藥,又熱又鹹的液體從眼眶汩汩流出。
今夜注定難熬。
幾分鐘後,門被輕輕擰動,這點兒小動靜,在安靜的房間裡十分明顯。
夏莞找了剛才平白無故被她罵的人拿來備用房卡,别說,那位仁兄挨過罵,辦起事來效率确實高。
她在門縫偷偷往裡瞟,隻見床上堆起來一個白色小包子——是樊斯辰餡兒的。
夏莞悄悄溜進來,蹲到地上把3D打印戒指撿起來戴手上,心說她又不像姓樊的用完就扔,這個物件還是妥善收起來的好。
要是樊斯辰沒什麼别的情況,她準備給他關上燈就離開。
但她還是發覺不太對。
潔白的被子幾不可察地微微抖動,樊斯辰隻露出一個毛茸茸的頭頂,淩亂的發絲看起來很軟的樣子。
和她一樣,抽泣都是無聲的。
夏莞突然就心軟了,換位思考,如果自己被一群人圍着毆打半天,肯定也是又怕又氣,心情不好喊别人兩句又不是什麼大事。
于是,夏莞撕開一包嶄新的紙抽遞過去。
半晌,被子包終于探出一截白皙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露出虬勁的青筋——看來确實沒白練,怪不得被群毆還能把人打成那樣。
夏莞滿意地想着。
手臂上面還纏着一層層的白色繃帶,明明是如此強悍的畫面,結實的手臂卻偏偏汗淋淋、濕漉漉地摸索半天。
夏莞将抽紙貼上他的肌膚,那隻不長眼的手才猶豫一下,矜持地慢慢抽出一張,然後又迅速縮進了被子裡去。
夏莞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她躺上旁邊的小床,然後又聽到斷斷續續的抽紙的聲音。
一張,兩張……好像沒完沒了了。
男孩子也是水做的嗎?這要哭到什麼時候?不過樊斯辰那麼好看,水做的就水做的吧……
夏莞迷迷糊糊地想着,就這麼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