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嘶……”江時晏隻覺得自己渾身發熱,左胸口的刀傷更是疼得發狠了些。
他努力地睜開眼,右手緊緊捂着胸口,動作輕緩,這才讓自己坐着。擡頭便瞧見馬車外早已天黑,不過有幾顆繁星在夜空中隐隐閃爍着。
他凝視着繁星,好久,好久。
他從現代而來,在那裡曾聽旁人說過,若是這夜空上有繁星點點,定是有你朝思暮想的人在天上看着你。
朝思暮想之人嗎?
他在現代無牽無挂,在這裡……有的不過是原主曾想念的人罷了。
若是此時能見月,那女子,定如同皎皎明月吧。
他這命途可真是夠多舛的。
連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白天為何會救大公子,明明大公子想要殺了自己。
所有人都知道,他同大公子之間,勢同水火;可他偏偏就那麼做了。
他們兩人,可能真的是兄弟吧。誰知道呢!
他又發現錦枝靠在馬車上,睡得安詳。
這丫鬟,跟在自己身邊這麼久,難得有休息的時日,就由着她吧。
他看着錦枝熟睡的模樣,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嗯……”錦枝搖着頭,迷迷糊糊地道。
他還是把錦枝吵醒了,見她睡眼朦胧,眼睛努力的睜大,卻又因困意而緩緩閉上,低頭又重重搖頭,努力保持清醒。
她一看清眼前的人是他,慌忙趕跑睡意,道:“二公子,您怎麼起來了?夜深了,您趕緊躺下,明天可是有好長一段路要趕呢!”
他緩緩搖頭,溫和地道:“我不困,白天睡太久了。倒是你,睡着又醒。”
錦枝覺得沒什麼,隻是道:“二公子,您是被疼醒了吧……”
他心裡暗叫不好,實在是錦枝太聰明了,瞞着不是,不滿着也不是,真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隻道:“今時難得見着繁星,你若是睡不着的話,就陪我觀一會兒星吧。”
錦枝擡起頭,眺望着夜空中的星星。而他在旁邊,借着點點亮光,隐隐覺察出她的側臉上浮現着一絲落寞。
她緩緩道:“二公子,奴婢……”
他平和地看着她,不語。
她又說道:“二公子,奴婢,奴婢……想家了。”
他從未想過會是這樣。
也對,錦枝看上去也就十三五歲,想家也正常。
他從未問過身邊人的來曆,平日裡多少也知道府内下人各個生活不易,即使那些人待他并不客氣,他也不過是一笑了之。
他知道錦枝一直在替他打抱不平,可他始終覺得,真心換真心,便能讓她啞口無言。
還未待他多問,她又道:“奴婢的親人,已經不在了。”
這世間最難遭的,便是這長離别。
愛别離,斯人去,是一人一生的潮濕。
車内很安靜,安靜到連她隐隐的啜泣聲都能聽的真切。
他最不擅長安慰人,隻能道:“繁星點點,摯愛之人卻在注視着你。”
他後半句還未說的是:這世間的别離,不是身隕,而是被人遺忘在角落。
錦枝宛若受驚的小鹿般,慌忙地看向他,眼眸噙着淚,泛紅的眼眶更是招人垂憐。隻是小聲嗫嚅:“二公子……您說,爺爺真的會看着我嗎?”
他的心忽然抽動了片刻,原本平和的眼神慌忙瞟向地面,睫毛也随着眼睛不斷眨動而跳動着,緊緊抿着唇,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他實在是不想讓她難過。
夜依舊是那麼寂靜,他卻微微瑟縮了一下,頃刻間,又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他緊捏着長袍一角。見夜空中的繁星并沒有墜落,心裡暗自送了口氣,隻是看着夜空,道:“會的。”
“真的?”錦枝宛若天真孩童般,問着眼前人。
“嗯。”他平靜地答道。
……
他們終于到了回元觀。
此觀離京城,不過數裡之遙,卻同京城大相徑庭。眼前一片白雪皚皚,溪水緩緩解凍,溪水旁還種着許多綠植,花草繁多。假山造型奇特,錯落有緻,同眼前之景交相輝映。旁邊的巨石上刻寫着“回元觀”這三個大字。
他們踏入道觀門檻,便瞧見石獅在門外一左一右駐守着,殿堂内精心供奉着各路神仙。鐘鼓聲在堂内回蕩,為這道觀又平添了幾分甯靜祥和。
這時,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道童從偏殿内走出,瞧見他手中拿着掃把。男子微微欠身行禮,道:“呀,來客人啦!幾位施主請稍等片刻,長庚道長很快就會出來。”
江禦瀚恭敬地回禮,道:“在下江禦瀚,今日前來道觀祈福,既然長庚道長有要事在身那在下便安心在殿外等候便是。”
小童亦回禮,随後在殿内安靜打掃。
江時晏望着眼前之景,卻聽到江璟川道:“娘,快看!這樹上挂着很多許願牌哎!”
他這才回過頭,便發現三弟手中拿着一塊許願牌,又聽到他說道:“這人的字可真好看,許願牌上的内容也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