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漫漫,終歸不過國都繁華。
正值三月春,沿邊人迹罕至,唯有馬蹄聲聲,還有車輪碾過碎石破空的聲響。
江時晏看着錦枝小心地擦拭着他的夜鶴,惘然出神。
他終于抵達大宛國了。
瞧見宮牆高聳,将眼前的府邸同外界隔絕開來。朱紅大門緊閉,銅鏽攀附于門環。門前雖有兩尊石獅鎮守,卻依舊掩蓋不了蒼涼。
士兵早已在門外等候多時,見他到來,不過是淡淡一瞥。
他也不惱,身在異國,不得不低頭,同錦枝和寒影一起,取下馬車内的盤纏,面上浮現着笑容,眼眸中閃爍着細碎的光。
真好。
車夫離去,他們便踏入府邸。
小徑蜿蜒向前,兩側綠竹葉被人精心打理,斑駁竹影落在地面。
他輕撫着竹葉,卻覺得其過于規整,仿佛被人硬生生地束縛在框架之内,無法逃離。
旁邊有一座石桌石凳,桌上還留有半卷殘棋,棋子被人擱置在一旁。
殘棋無解,如同他的簽文。
銅鈴随風輕響,可為何會讓人覺得孤寂?
他還是踏入了府邸,紫檀木的香氣便撲面而來。
案幾上擺放着精美的瓷器,木窗精心雕琢,可這裡也因無人居住而灰塵彌漫。
他便與錦枝一同打掃,時不時會聽到旁人議論聲。錦枝氣不過旁人這番,試圖沖上去同那人理論,卻被他拉下。
“公子。”錦枝氣惱地道。
她換來的卻是他的搖頭,也隻能安心打掃。
“太子殿下到——”
他聽到了有人高聲呼喊,便拉過錦枝到人群中,學着旁人的模樣向那人行禮。
“免禮。”那人道,“這人群中怎會有其他人?本宮為何從未見過你?”
他知道那人已經注意到他了,手中緊握掃帚,低頭不語,惟恐失舉惹人不快。
“清平長公主殿下到——”
此地如此衰敗,金枝玉葉的長公主殿下為何會來此地?莫非……
待她踏入府邸的那一刹那,他用餘光瞧上一眼,又自知失儀,下意識地低頭。
她身邊的丫鬟立刻大聲訓斥:“放肆!你可真是不知規矩,連清平長公主殿下都不認得?竟敢不行禮!”
他慌亂行禮,道:“長公主安好。”
“擡起頭來。”淩淺陌道。
他擡起頭,這才目睹她極美的容顔。面容細膩而白皙,眉眼彎彎如柳葉,眼眸深邃如深潭。又将烏發盤成發髻,用一根珍貴的簪子固定。身着一襲玫紅雲錦大袖衫,袖口和衣領處用金線繡着紋路,裙擺上用銀線繡着暗花和鑲邊。
儀态優雅,步伐輕盈,宛若明月皎皎。
明明今生他從未見過她,為何一見她的眉眼,竟如此熟悉?
沉寂許久的系統,此刻在他的腦海中浮現着這樣一段文字:
恭喜宿主,見到原主當年想見的人!
此女心性絕非常人,不僅能提槍上戰場,而且還能輔佐帝王治理朝政。
她可是大宛國當今皇帝淩翊乾的親姐姐,淩淺陌。
此時乃大宛國景明三年。大宛國目前看來是國力強盛,實則皇室内部混亂不堪。淩淺陌隐隐察覺到太子淩景琰欲謀權篡位,又苦于沒有證據。
她更看好品行中正的二皇子淩承煜,試圖廢掉太子之位。
他平生素不願卷入皇室紛争,可偏偏不願什麼來什麼。
他不知道的是,淩淺陌看他,同樣也覺察出三分熟悉。
身着青衣,眉目如畫。
身姿修長挺拔,仿若蒼松勁竹,氣質卓然。長發用素色發帶豎起,唯留幾縷碎發随風飄動,宛若畫中谪仙。手中拿着的,不過是府内丫鬟常用的掃帚,竟分毫不掩蓋其周身之氣質。
隻一眼,她便能認出他為何人。
北辰國将軍衆多,若是問容貌出挑的,除了江時晏,絕無旁人。
她又看到夜鶴被放置在府邸角落,為何會覺得有些落寞?
她還是問道:“你可是,北辰國護國将軍,江時晏?”
他聽到此言,心裡難掩苦笑。
明明有護國之名,卻不能護着自己的國都。
他隻道:“長公主殿下,在下正是江時晏。”
她越聽越心驚,從未想過,當年旗鼓相當的對手,竟然委身質子。又看到他的手掌上有一道傷痕,便問:“你這手,究竟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