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淺陌品了一半的香茗此刻也不得不放下了，指尖一下下叩着案幾，上好的檀木出現了幾道淡淡的劃痕。

她笑着看着站在眼前的幕僚，眼眸之下仿佛想到了什麼。

這淑甯宮住着的，可是陛下的寵妃楊夫人了。

楊夫人出身平民，家族世代擅音律。淩淺陌在那場宮廷宴會上，恰逢其兄長楊和均彈唱一首《佳人曲》。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恰逢陛下另尋佳人，此言一出，竟讓陛下注意。而她便成人美意，向他舉薦那人的妹妹，那女子能歌善舞，容貌出衆，深得龍顔大悅。便被封為“夫人”。

她倒是真沒想到，楊夫人，竟會在她背後做這番動作。

屋外晴空萬裡，可這淡淡的敲擊聲宛若催命符般，留給她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她依稀記得，三年前姚尚書在朝堂上彈劾自己黨羽時，眼眸狠厲，甚至敢在陛下面前當衆道她“後宮不得幹政”，讓她當衆失了顔面。

此仇，不得不報!

若非她同陛下姐弟情深……

她不敢再想下去，眉目也從原先的平和漸漸變得淩厲，聲音像是硬生生擠出來的：“派人盯着負責采買的太監，想辦法拿到賬本。記住，留下活口，那人還另有他用。”

她還真想看看，宮内小小太監，到底能掀起多少水花。

話音未落，便仔細叮囑沈良才：“此事務必小心，莫要走漏半點風聲走漏。若是失誤，本宮拿你試問！”

沈良才聽着長公主殿下冷厲叮囑，渾身一哆嗦，重重磕頭，道：“是！”眼眸不敢亂看，隐隐感覺到脊骨發涼。待殿下神色稍緩，他才小心地站起，又從袖中掏出一方疊好的素絹，生怕手沒拿穩，裡面的東西便應聲落地。

待他漸漸展開那塊素娟，發現半枚羊脂玉佩落在中央。他的雙手無意識地顫抖着，怕這玉佩碎了，就連聲音都隐隐發顫：“殿下，這是臣在淑甯宮牆角拾到的，刻有‘東宮’字樣，想必是太子匆忙間遺落的。”

“哦？”淩淺陌眼神微眯，想道，“淩景琰，姑姑可真是小看你了呢！”臉上笑容若有若無。

陽光不經意間透過窗，将這半枚玉佩折射出細碎的光。

她仔細地撫摸着玉佩，上面留着幾道深深的刻痕。

“好！真是好得很啊！”她冷笑一聲，将玉佩重重拍在桌上。一向不害怕她的冬雪，此刻也感覺到她隐隐的怒火，慌忙撤退至一旁。

她随即道：“你去尋家世清白的畫師，讓他照着你的描述，畫出太子出入淑甯宮的畫像。找幾個當時在淑甯宮當差的，多給些好處，讓他們指認這畫像上的人。人證物證俱在，本宮量他也無從抵賴。”

“殿下高見！” 沈良才眼中閃過一絲敬佩，正當他試圖領命離開時，面上的愁容無不掩蓋着他的擔憂：“隻是……殿下，恕臣愚鈍，萬一太子察覺，提前做了動作，那可真是……”

“他來不及。” 淩淺陌還未等他說完，便生冷地打斷了他。又起身走到窗邊，之前她收到密報，太子正在拉攏邊關将領，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你先把賬本上記錄的那日，在守夜的小太監帶出來，讓禦史台的人秘密審問。隻要他肯作證，再加上賬本、玉佩，不愁扳不倒太子。”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放置在一處的蘆葉，道：“對了，派人盯着楊夫人身邊的宮女，看看她有沒有和太子互通的信件，若是能找到蓋着東宮印玺的密信……”

她還真不信，淩景琰那個狂妄的勁兒，和皇後如出一轍，竟然沒有疏漏之處。

沈良才心領神會，正要應聲，卻又停頓了良久，才道：“臣聽聞，近日楊夫人深受陛下寵愛，若是……？”

淩淺陌突然發出嘲諷的笑聲，拿起案幾上的茶盞，隻是在手中把玩，絲毫沒有品杯中的意思，目光依舊留戀着窗外美景，道：“若是太子此舉是真，那可不僅是罔顧禮法，更有欺君瞞上之嫌，即便是皇室宗親，也未必能報下他。”

她又想到楊夫人如今更是麻雀飛上枝頭，變成金鳳凰，想必是得以得緊。嘴角更是勾起意味深長的笑容，道：“沈幕僚，你可知道，這宮内的皇妃，若是失了陛下的寵愛，可就真的，什麼都不是了。你說，若是太子倒了，她還能再和今日這般得寵嗎？本宮倒是真沒料到，這楊夫人進宮前的底細，本宮近乎查明了，竟然還會有纰漏！”

說完，她臉上的笑容消失，眉目緊皺，厭惡之情溢于言表。

本宮昔日能讓她成為夫人，那今日，自然也能讓她淪為冷宮棄妃。

沈良才卻覺得，殿下所言，宛若無形的刃。

呆在長公主府這麼多年，他自知這皇宮内處處都是危險。二皇子就是慘烈的例子，若非長公主殿下相助，以他的母族，怕是不能活到今日。他自己也是個聰明的，知道太子不喜歡聰明的人，他也學會了藏拙，再加上品性中正，難怪殿下願意提點。

他見殿下猛地轉身，眼中殺意洶湧，冷厲地道：“你可要好好查查這楊夫人的底細，從她入宮前查起，務必要找到其他把柄。還有，聯系王大人，讓他好好準備彈劾奏折，措辭越狠越好。”

沈良才領命退下。

而她獨自站在窗前，終是将杯中香茗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