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入一處避開衆人視線的山體縫隙,付雪文把提前準備好的衣服扔給米夏,背過身去壓低聲音:“長話短說,地面上形勢有變,出去時你盡量跟着我們走,别和異界人離得太近。”
米夏盡量擯棄别扭的感覺,把脫下的褲子踢到一邊。她和修伊幾天摸爬滾打下來兩個人臭得不分你我,現在換了空氣是有點自卑了。
套上衛衣時,米夏的聲音悶在布料裡:“不能稍微解釋一下嗎?”
“上去你就知道了,也别被他們看出來。”付雪文也不想當這個壞人,他和異界人都挺熟了,此刻不免唏噓,“……我們雙方都不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
米夏還想說什麼,一隻大掌蓋在了她頭上:“别想那麼壞,但也不能失去警惕。”
這個聲音響起前米夏汗毛都立起來了,辨認出是誰後瞬間激動不已:“師傅!”
她背後無聲出現的是一個一身作戰服的女子,短發細碎油黑,從眼角到上唇貫穿了一道陳年舊傷,給這張本有些無辜友善的臉平添了一分強悍。
華英,米夏體術和槍術訓練的教官,休假期間撞上A城怪事而被迫退出前線的特種兵。
她從石柱縫隙間瞥了一眼剛換好衣服在和盧西斯聊天的修伊,捏了捏米夏的臉:“特别小心那個人,與他保持三米以上距離,不然我反應不過來。”
米夏有些失落,她和修伊才成了生死之交把對方家事聽了個底朝天,關于系統的事也還沒解釋清楚,怎麼突然就要化友為敵了。
但米夏還是點點頭。
隻要扒着付雪文和他侃大山,與修伊他們拉開距離也不會顯得太突兀——或者說,修伊也在裝作無事發生。
維持着這種走鋼絲般的氛圍從下往上爬出龍巢,再次呼吸到A城的空氣時,出口處幾輛白色轎車正等着她們,華英護送米夏上了第一輛,修伊和碧維卡他們則分别上了不同的車。
像是羁押犯人。米夏心中忐忑,轎車密閉的環境帶來了安全感,她等車一開出便扒着副駕駛座問付雪文:“到底怎麼了?我們犯事了?”
付雪文扣好安全帶,神情肅穆:“做了什麼速速交代,組織還可以考慮從輕發落。”
“别貧了。”華英有點受不了這兩個叽叽喳喳的年輕人,她們居然聊了一路,吵得她耳朵疼,“異界的領導人出現了。”
白色的車隊一路向東開,到了碼頭,米夏下車後向海上眺望,瞠目結舌。
今日恰逢其會的晴朗,萬裡無雲,從此處可見近海的一座小島,島上她記得有尊媽祖像。現在,媽祖還在——在一座蒼白宮殿的瞭望塔旁邊。
宮殿如一條匍匐的巨型蠕蟲破開蒼翠樹林霸占了島嶼,米夏接過付雪文遞來的望遠鏡,圓圓的視野中,宮殿上方一塊印有金色巨龍的旗幟正迎風招展,耳邊仿佛能聽到其獵獵作響。
特拉爾的王宮。
米夏扭頭朝修伊看去,他也是一模一樣的驚訝,但多了一絲茫然與複雜。
碼頭停靠着的渡輪上一隊人下船朝修伊走來,正中簇擁着一個一身騎裝蓄有山羊胡子的男人,他背着手,立在修伊面前:“修伊·卡特,還記得你的誓言嗎?”
“‘向特拉爾與國王獻上我的所有’……”修伊按着左胸垂下了頭,“彭斯閣下,久疏問候。陛下有什麼吩咐嗎?”
車上妮塔向她說明了情況,但親眼見證這一切還是讓修伊感到愕然,才過去半年不到,作為特拉爾白袍騎士效命的生活對他已經變得相當遙遠了。
“十騎士中隻有你出現在了這方異土。”名為彭斯的男人目光不經意掃過看熱鬧的地球人們,“速速回到陛下身邊護衛,王國正需要你的力量。”
“是。”
鞋跟敲打木闆的聲音響起,米夏這時才注意到剛才單姐也在船上,帶着兩個全副武裝的随行人員和邢秘書,她裹緊風衣緩緩走過舢闆回到岸邊,向彭斯伸出手:“我們始終願意與貴方合作交流,待安定下來,請來這邊喝個茶吧,我們會拿出最好的招待。”
那隻手在風中被晾了數秒也不退縮,彭斯不情不願地握住,很快松開:“國王陛下日理萬機,到時依舊會由我出面會晤。盧西斯主教,你的要求我們已滿足,何不一同前往王宮為特拉爾獻上你的忠誠?”
盧西斯立在原地動也不動,銀白睫毛垂下遮住眼眸:“神官隻忠于信仰,光明神殿在此,我便在此。你們的慷慨我必将百倍奉還,請告知國王,此處沒有敵人,他恐怕不需要我的力量。”
彭斯哼了一聲,揮手示意修伊與随從跟上,走進了輪渡船艙。
眼看着修伊就要離開,米夏慌忙叫了他一聲:“修伊!”
異界人們紛紛向她看來。
華英已經在摸槍了,對她蹙起眉不動聲色地搖頭。米夏硬着頭皮,繼續道:“……你還來參加期末考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