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被染黃的白皙手指縮了回去，把橘瓣孤零零放在開花狀的果皮上。

“若你不想去的話，停在這裡也好。”

盧西斯的聲音極輕，聽得米夏心頭發顫。

“盧西斯，你中秋時可不是這麼說的。”

“有太多事超出我的掌握，我比我想的更加無能為力。”盧西斯無意識間又剝了一個橘子，想起這裡沒人吃，他揚手扔給菲爾多恩，“……我從未如此恐懼未來。”

“你能有話直說嗎……”米夏痛苦地蓋住眼，“如果我不幹，會發生什麼？”

“什麼也不會發生。”

“那太可怕了。”米夏抓住他的手腕，“A城會一直這樣與外界隔絕？”

盧西斯反手握住她，兩人相貼處不尋常的暖意平和流入血管，米夏感到舒适之餘，又生出未經允許被擅自治愈的煩躁。

“當下令我心滿意足……”盧西斯收回手，“但你注定會向前。”

米夏沒心思陪他磨叽了，拿枕頭遮住視線。

不然對着這麼好看的臉她會覺得生氣是自己無理取鬧。

好像有歎息自上空飄來，沙發的彈性恢複，那個人離開了。

*

隔日聚集在旅行社的人數達到了中秋才有的盛景。

但與上次不同，這次基本都是地球人。

“密林的情況我們聽說了，趁着現在處于休眠期，我們可以沒有風險的采集樣本。”科考隊的隊長向米夏伸出手，“你拍攝的視頻我們都看過，很壯觀，能有機會去到這樣一處奇境是我們的幸運。”

卻是A城大部分人的不幸啊。米夏苦笑着與他握手：“我社能擔當護衛的特拉爾人現在都不在……”

“我知道，他們大都還在龍巢吧。”隊長說，“已有人去與龍巢的工作人員聯絡了，他們也會優先下行至密林開展工作。至于我們的安全問題——”

“——我們會負責。”華英打了個響指，人群中幾個全副武裝的人瞬間立正站好，“早該這樣了，我們可能沒有神奇的超能力，但地球人也不是什麼軟蛋啊。”

華英的大掌落在米夏背上，比起打氣更像是要把她拍死：“你專注在你的事上就行。”

米夏挨了一掌後趕緊躲開下一掌：“……得令！那我和各位說明一下，這個傳送陣目前單向通往密林深度九百米處，這是地圖。各位上行兩百米在蘑菇森林附近能找到另一處通往龍巢的法陣作為備用線路……”

在所有人做最後檢查時，米夏悄悄打量了一圈，發現有個熟人也正望着她。

那是幫她把系統的地圖轉為專業地圖的測繪師，安雅雅。

“雅雅！”她湊過去搭讪，“你怎麼也來了？”

安雅雅重新系了遍鞋帶，看米夏的同時摸了摸手邊靠牆放着的經緯儀：“實地考察，畫圖。”

她指了指其他幾個也扛着測繪工具的人：“同隊的。”

米夏雙手合十：“抱歉，要是我能有個分身跑完密林就好了，但上面吩咐我趕緊去第三層……”

安雅雅搖頭。

“我們要做好準備，沒有你，也能完成工作。”

米夏愣住。

安雅雅又換了隻鞋，等系好那個完美對稱的蝴蝶結，她才慢半拍地擡起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懂，我不會告訴其他人。”米夏用拳頭抵住她的肩頭，“……謝謝你，其實知道我并非不可替代的，反而讓人松了口氣。”

安雅雅還想說什麼，米夏在她眼前拍了一掌，響聲打斷了她：“你照顧好自己，我先去搞三層的地圖了！”

安雅雅有些無措，但米夏已經跑開了。

她求助地看向同隊的其他人。

“你這口笨的毛病啊……”他們也隻能安慰她，“發消息吧。”

目睹全程的胡秋實跟在米夏身後，看她花蝴蝶一樣跟不同的人打招呼，臨到出發才空出時間。

“生氣了嗎？”他說，“但你繼續疏遠我們，上面也會采取措施。”

“我沒有這個意思啊。”米夏比了個“停”，“也沒生氣。我說的是實話，如果有人能替代我，我真的會覺得輕松不少，樂意之至。”

米夏看向挂在旅行社大廳牆面上的傳送陣。

“師兄啊——”她拉長音，“放松一點，雖然活是要好好幹的，但人生又不止有工作。”

地面之上是現實，迷宮反而讓人放松——那裡更像遊戲。

米夏轉身，隔着人群，盧西斯也在看她。

反正又不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