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曉琪推開車門的瞬間，被撲面而來的腥味嗆得後退半步。河道淤塞的淡淡腥臭味裹着老木頭朽爛的氣息，在盛夏蒸騰的熱浪裡發酵出讓人反胃的酸腐氣。

“這地方好臭！”她慌忙用防曬袖捂住口鼻，露出的杏眼被刺得泛起水光。

出租車司機是個大姐，她有些擔心地問：“姑娘，你确定是來這兒？前頭開發商跑路後，連耗子都不樂意在這兒做窩了。”她指着遠處爬滿爬山虎的牌坊，“上回，有網紅來拍視頻，還被脫落的瓦片砸了攝像機。”

“沒事沒事，我就是來拍點資料。”

路曉琪仰頭望着牌坊頂上殘破的“清河古鎮”的匾額，青石縫裡鑽出的樹苗正随風搖晃。她掏出手機确認導航——地點分毫不差。

路曉琪扯了扯嘴角。

這就是合同裡所謂的價值五億的“千年文化瑰寶”嗎？

她轉念一想，對司機道：“大姐，您要不在這兒等我兩個小時？算是我包您半天的車。”

這事兒清閑，司機立刻高興地應下來。

無人機升空的嗡鳴聲驚飛了檐角栖息的烏鴉。

路曉琪認真看着手中的屏幕，在航拍畫面中這個古鎮的規模其實是很大的——小河蜿蜒而過，将古鎮分為了好幾個區域，後面還有一個人工的小湖泊。一棟又一棟的房屋鱗次栉比，亭台樓閣，路上鋪着青磚石，依稀可見之前的繁華盛景。但如今，曾經規整的街巷被瘋長的樹和野草撕裂，隻剩下斑駁不堪的馬頭牆；河道淤積處堆積着泛白的塑料垃圾，水裡隐隐還飄蕩着墨綠的水草。

鎮子裡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似乎連流水都停滞了。

司機大姐也看到了，唏噓道：“都荒成這樣了，真是可惜，以前還算是熱鬧的。”

路曉琪好奇：“以前這裡是什麼樣啊？”

“以前這兒算是個旅遊景區，4A呢！那幾年隔壁省的水鄉古鎮都不都開發得如火如荼嗎？一個大老闆看着覺得這裡也不差，就把這兒也給買了下來，又把鎮子裡的居民都給遷了出去，要了他們的老房子，說要打造什麼江南第一水鄉。修了好幾年，一開始還行，像模像樣的，也有一些遊客過來，熱鬧的時候遊船都要排隊的。”

路曉琪調整拍攝角度：“那後來怎麼就這樣了？”

“就是靠砸錢宣傳，廣告一撤就沒人來了。照我說，這地方本來就不适合做景區，就是個縣區，連個車站都沒有，從市區開車過來要一個多小時，而且周邊除了這裡也沒有其他的景區。”司機大姐嗤笑一聲，“現在水鄉古鎮那麼多，大同小異，也沒什麼競争力了，又堅持了一年就關了。後來，我聽大家說其實那大老闆就是借着這個來洗錢，好像已經被抓了。”

路曉琪：......

她打算進古鎮看看，司機大姐問要不要陪同，她婉拒了，司機大姐也樂得輕松在車裡吹空調。

走在鎮子裡，路曉琪才真正看到了它真正的樣貌。

路上的青石磚早已經被草給頂裂了，歪七扭八。街道兩邊的牆壁上都長滿了青苔，有的還爬了藤蔓，雕花窗戶被風吹得吱呀一聲，剩下的幾塊玻璃搖搖欲墜。有的民居沒有關門，露出光光的門洞，往裡一瞥隻能看到黑乎乎的廳堂和院子裡的野草。

“這就是你說的千年瑰寶？”路曉琪沒好氣的，也不知是和誰說話，一腳踢開擋路的破陶罐，驚起牆洞裡的老鼠，“我看開個陰間主題樂園倒是蠻好的。”

她的腦海中忽然響起了一道聲音：“檢測到玩家進入任務區域！觸發新手大禮包——”

“禮包你個頭！”路曉琪蹲在河道邊，用樹枝戳了戳墨綠色的藻毯，更臭了，她嫌棄的将手中的樹枝都扔了，“這地兒殺人埋屍挺好的，反正臭一塊兒都發現不了。”

那聲音不理她的吐槽，繼續道：“隻要努力完成系統發布的十個每周任務，就能激活基礎維護功能哦。”

随着它話音剛落，一瞬間，原本破敗頹廢的古鎮消失在了她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古鎮修繕後的模樣：

朱漆廊橋倒映星河，畫舫燈籠照亮青石闆路，路邊貨郎叫賣，酒肆中胡姬起舞，一幅古代盛世景象。身穿長裙的麗人們從她身邊掠過，绫羅拂在她身上，又随着她們的嬉笑聲消失在了幽深之處。

路曉琪像是墜入到了一場美麗的幻夢中。

真是神奇。

她啧啧感歎，知道這是系統的全息投影功能，的确是遠超于現在這個時代的技術。

關于她和系統，需要從昨天，哦不，要從半年前說起。

路曉琪是一名以拍曆史科普類視頻為生的UP主，在平台上的名字叫“路小柒”，也算是有那麼一點小名氣。在她剛剛辭職創業的時候，她曾經接到過一個項目，甲方叫“萬界科技促進委員會”，讓她制作了一系列曆史科普視頻。

她雖然覺得對方公司名有點過于中二，但對方給錢大方及時而且從來不插手創作，實為天下難尋的好金主。這一個項目給她賺到了一筆首付款，直接靠着它買了房。

所以，當萬界科技促進委員會又一次聯系上她，詢問她是否有興趣參與一個古鎮複興的文旅新項目時，路曉琪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甚至都沒有過多考慮。

然後......她的腦海裡就多了一個叫“古鎮經營遊戲系統”的奇怪的東西。

就好像是做夢，第一次聽到系統的聲音時路曉琪差點以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适應了好久之後，她才接受這個自己真的多了一個系統的事實。

據系統所說，路曉琪撞了大運——這個古鎮價值數億，是一份珍貴的華夏文化瑰寶，如今就免費送給她，隻要她經營得當，滿足委員會所設置的要求，就能日進鬥金，獲得衆多好處。

她半信半疑，于是便有了這一次的查看古鎮之行。

......

系統的聲音像甜品店促銷員，锲而不舍：“玩家好好努力吧，現在抽取初始助力卡牌，還可享受......”

“我要解約。”路曉琪不為所動，她抓起背包轉身就走，“根據《民法典》第一百四十八條，受欺詐簽訂的合同......”

這麼破敗的古鎮，她要投入多少錢才能正式進入運營啊！

系統沉默了一下，聲音變得沒有任何波動：“根據《萬界文明傳承公約》第三十二條，簽訂合同後，拒絕履行義務者将承擔違約責任。”

路曉琪哼了一聲，腳步不情不願地停了下來。

她當然沒忘記那個堪稱天價的違約條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