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那一位是林俏”
甜美的女聲,打破混亂氛圍,卻隻能拉回林俏的理智。
和記憶裡線上面試她的考官聲音重疊。
林俏後背一僵,緊接着是冷汗冒出來,現在父親這麼生氣。
她抹了把眼淚,慌亂起身,無聲擋在岑矜面前。
膝蓋因為剛才的狠狠一跪有血迹斑駁。
林愛民亦然也敏銳察覺到林俏情緒的轉變,直覺告訴她,這個人或許是女兒事情的幫兇,渾濁眼眸中的銳利直指岑矜。
岑矜看着擋在她面前高挑清瘦的女孩,深感莫名其妙,已經準備跑路要喊車上的岑政了。
“林俏是我女兒,剛才讓你見笑了,有什麼要說的,我們進屋說”林愛民不過須臾就隐藏好了情緒,向屋子裡做了個請的手勢。
岑矜穩了穩心神,目光落進他們屋内,雖然房屋破舊,但屋内還算整潔明亮,不是不講章程的人家,又回頭望了眼停在路邊的車。
點了點頭,踩着高跟鞋繞過林俏走了進去。
哒哒聲漸遠,林俏在原地閉上了眼。
終歸是走到了這一步,破罐子破摔,幹脆攤牌好了。
再睜眼她也跟進了客廳,說是客廳其實也不算,林家兩間小瓦房,總共兩間屋子,外邊的那間屋子,兼顧吃飯睡覺待客,味道不算好聞。
岑矜剛落坐在硌人的木沙發上,礙着林愛民在她對面,不好意思,拿出香水來噴,暗下決心,速戰速決,抓緊離開這裡。
她把文件攤在面前的茶幾上,擺出一個标準微笑,轉向林父介紹
“您的女兒林俏,在上個月向我們模特公司投遞了面試視頻,後來經過了面試,從競選者中脫穎而出,這次我來是為了代表公司和她簽這個合同。”
林愛民手指顫抖的将那份合同拉近,胸腔起伏,一字一字的看下去。
林俏站在一旁看的分明,她知道父親請岑矜進去,是為了搞清楚事情再發作。
可她沒有上前阻止,總要到今天這一步的。
不破不立,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放棄了學業,她十分痛苦,她在深夜痛哭。
這一個月來她不敢聯系高中任何一位同學,沒有臉面,面對授業的老師。
那份合約上的内容,她再清楚不過,這個模特公司在千裡之外繁華的圳市,是行業裡一顆新星。
簽約兩年,公司提供公寓,每個月就算接不到單子也可以領基礎工資一萬。
兩年後表現好還有晉升空間。
她需要錢,父親藏起來的檢查單,弟弟妹妹上高中面臨的費用,搖搖欲墜的家庭需要錢。
而這個選擇,将來後悔與否她林俏都認。
岑矜打量起自己簽下的女孩,标準的鵝蛋臉,抛開那兩個巴掌印,皮膚還算白皙,遠山眉下眼眸如冰泉清澈,眼尾微翹增添韻味,鼻梁挺翹,嘴唇飽滿潤澤。
林俏身上有兩種氣質在打架,清冷又美豔,會讓人忍不住側目。
岑矜不禁感慨自己好眼光,也為那個不下車的堂弟惋惜。
錯過了一個十成十的純天然美女。
可誰知道再轉臉耳邊就是紙張碎裂的聲響,還沒反應過來臉上被灑了一臉飛揚紙屑。
岑矜驚呼出聲,林俏眼疾手快撲到她面前把人護住。
把一切都搞明白的林愛民怒不可遏,起身憤然撕碎了這份合同,恨林俏怎麼被迷了心竅。
“滾出我家!林俏不可能過去!你們這些騙人的公司,就不怕遭報應嗎!”
岑矜一聽怒從心起,她出身很好,衣食無憂,大學畢業後自己努力開了一家公司,經營的頭頭是道,一下被人說成是騙子公司。
她猛的推開林俏,從沙發上騰的起身,和臉紅脖子粗的林愛民直直對視。
“叔叔,你們愛來不來,但請尊重我們公司”
“爸”林俏眼神決絕,聲音哽咽“是我自己選擇的,我心疼您身體,不想您生氣”她頓了頓加大音量“但我從不認為自己錯了!”
“你還不認為自己錯了!”林愛民痛心疾首,花白的頭發顫了又顫,情緒爆發到頂點,怒極之下,直接抄起桌子上的大湯碗。
裹挾着憤怒與絕望,朝着林俏的頭顱呼嘯而去的瞬間,空氣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驟然攥緊,屋内所有人都僵立原地,隻剩林愛民失控的怒吼和岑矜、林若茜驚恐的尖叫在狹小空間裡瘋狂回蕩。
林俏咬着唇閉上眼沒有躲,她覺得周遭死寂,和整個世界脫離。
甚至希望,砸的越重越好,最好把她砸暈,幹脆了解她這條命好了,解開現在無解的局面。
她明白父親隻是需要一個憤怒的發洩口,她現在受到的傷害和放棄大學應該受到的懲罰不對等。
可惜,她沒有如願,就在這一瞬間,有個人伸手一把将她穩穩扯了過去。
覆在她手腕上的溫度微涼,轉瞬便放開,伴随湯碗碎裂的聲響,客廳裡原本的潮悶難聞被凜冽辛辣的薄荷味洗滌,這個味道激起她心中一陣酸澀。
林俏眼睫顫了顫複睜開,林愛民張着嘴,臉上的憤怒瞬間僵住,轉為深深的驚恐與懊悔,他的手還維持着擲出湯碗的姿勢,卻仿佛被定住一般。
岑矜和林若茜瞪大了雙眼,捂着嘴的手遲遲沒有放下,尖叫聲戛然而止,客廳裡隻剩粗重的呼吸聲和劇烈的心跳聲。
嵌入掌心的指尖松開,林俏悲哀的想,她或許赢了,她用最慘烈的代價赢了自己的父親。
夏日傍晚,落寞日光從房屋破碎一角侵入,鋪了層昏黃下來,照亮飯桌上陳年的油膩。
她的身邊赫然昭示一道身影,林俏才想起轉頭看剛才拉過她的人。
穿堂風掠過,灑落長發在空中勾勒缱绻弧度,有幾絲蹭到岑政耳垂,微癢。
身旁的人,高個子,身姿挺拔,上身一件白色短袖,外搭黑色薄款沖鋒衣,下身同款黑色沖鋒褲。
林俏初高中有很多帥氣的男生被追捧,可沒有一個像他這樣。
眉眼清冷,鼻梁高挺,薄唇。
微垂着眼,氣質疏離,完全置身這場鬧劇的閑适。
仿佛剛才扯過她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長睫投下的陰影,叫人看不清眼底情緒。
可林俏偏偏看見了,他幽深的眸子深處淬着高傲,眼神裡沒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