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吞沒一切喧嚣,岑政守在林俏床前。
骨節分明的手指撚起她一縷烏發。杜清先前替她吹幹的發絲仍沾着幾分潮氣,發尾處像被霜打過的秋草,泛着微微的枯意。
平時牙尖嘴利怎麼都打不死永遠生機勃勃的一個人,現在就躺在床上吊着水。
吊瓶裡的藥液順着透明導管蜿蜒而下,滴答聲在寂靜裡敲出綿長的回響。他将壁燈調至最柔和的暖黃。
看了眼手機屏幕,已經淩晨一點多了,伸手拂去她碎發,還能感受到她臉頰滾燙,狹長的眸子晦暗幾分,眨了眨,而後輕歎一口氣。
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為什麼一路上都不提一句,為什麼遇到任何事情都是自己硬抗,總是認為自己無堅不摧,情願頭破血流也不低一點頭。
不過這些岑政都認了,拿出她的護發精油倒在掌心搓熱,然後抹到她發尾,一點點抹順。
空氣中彌漫起清香,岑政低頭看了眼這護發精油,扯了扯嘴角,沒想到她用薄荷味的。
他靜靜的望着她,眸裡情緒翻湧。
最後俯下身子,唇瓣輕觸她蒼白唇角的瞬間,時間仿佛被琥珀封存。
床頭台燈的光暈在兩人身側鍍上朦胧金邊,将這個隐秘的吻釀成永不褪色的記憶,岑政最後揉了揉她柔軟的發頂,千言萬語都化作喉間無聲的呢喃,消散在薄荷味的夜色裡。
林俏早上七點鐘醒來,腿骨和手臂還隐隐作痛,腦海裡第一個想法,就是十分笃定首都和她八字不合,天克地沖。
嗓子啞的說不出話,她心裡還惦記着今天去報到,動彈了一下嘶出聲,房間裡就她一個人,床頭櫃上放了杯溫水,她順勢伸手去夠,中途看見自己手上醫用膠帶。
昨晚記憶還在慢慢回溯,她輕手輕腳下床,門剛觸到門把手。
兩道人聲,就慢慢傳到她耳邊,一道是岑政,還有一道是中氣十足的中年男聲。
“這幾天去哪了?!有你這麼胡鬧的嗎!”岑震的皮鞋重重碾過地闆,在地面劃出刺耳聲響。
他鷹隼般的目光掃過淩亂的客廳,指尖重重叩擊茶幾,震得水晶杯裡的冰塊叮當作響。
林俏手僵住,在卧室門後,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隔着門闆,岑政漫不經心的聲音傳來
“都說了有事。”他似乎正倚着窗台,金屬打火機清脆的開合聲混着煙草味滲入門縫,最後才補上一個稱謂“爸”
“有事?你有什麼事?”岑震不滿冷哼,自顧自坐在沙發上,銳利目光落在卧室門前“我聽說了,你在深圳帶回來一個小模特,現在人呢?”
林俏一愣,感覺血液直沖頭頂,退回去半步,冰涼的牆皮硌着後背,記憶突然閃回那天,段嘉琳在電話裡壓低聲音:“你知道以前岑政是怎麼過得嗎”
“我姐跟你說的?”岑政的聲音驟然冷下來,打火機“啪”地熄滅。
林俏聽見他邁步的聲音,腳步聲停在門前。
“你管我聽誰說的!”岑震一巴掌拍在桌上,紅酒瓶應聲倒地,暗紅酒液在地闆上蜿蜒如血“我就問你有沒有這回事!”
岑政單手撐在門框上,漫不經心地轉着腕表:“我沒必要告訴你。”他尾音拖得極長,帶着與生俱來的傲慢。
“沒必要?”岑震冷笑,他發現這個兒子倒是很像自己遠在國外的妻子,一樣的驕傲,一樣不把他當回事“你跟你那個媽——”
“你沒資格提我媽!”岑政突然逼近他,眼底是和他勢均力敵的氣勢,在玻璃碎裂的聲音裡,他皺着眉一字一頓,不屑極了“你最沒有資格。”
這是林俏第一次見他失控,往日冷淡疏離的面具下,藏着洶湧的火山。
在林俏的記憶裡,他永遠都是體面的冷淡的,情緒波動總是很内斂。
她心裡起了團火苗,燒的她心髒疼,特别想沖出去,沖到岑政跟前,張開雙手擋在他面前。
用盡自己知道所有的惡語去替他面對那個男人。
可她不能這麼做,生生磨滅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