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吾喝了一口，褐色液體沾到舌尖的瞬間，又腥又辣的味道混雜在酸味咖啡中炸裂，直沖腦門和鼻子，身體下意識對其的抗拒…用喝中藥時的感覺來描述才能勉強形容一二。

他甚至控制不住想發抖。

見杯中液體快速消失，同組金鐘民猜周吾可能中彩了，但面不改色的樣子讓清楚那種滋味的他産生了混亂，狐疑道：“是咖啡還是玉筋魚汁？”

周吾低頭沖他一笑，很自然地将隻剩三分之一的杯子遞給他：“咖啡。”

清晨陽光下，那帶着小括弧的笑容特有迷惑性，金鐘民不疑有他地接過，找了根新吸管。

下一秒，

“…yue——”金鐘民一臉吞蒼蠅的表情，把杯子塞回周吾手裡，着急忙慌找staff要礦泉水漱口。

面對他控訴的眼神，周吾無辜回視，屏着氣把剩下的一口喝完。

第二杯，選中玉筋魚汁的另一位女愛豆前輩淘汰。

第三杯，周吾和李俊昊選中正常冰美，他那位同期很生猛地捏着鼻子悶掉一杯。

第四杯，李俊昊喝了半杯，後勁上來的瞬間，憋了又憋，還是給吐了。也不是不能繼續，隻是後面還有重要行程，沒必要把勝負欲用在這種時候。

不過，嘗過稀釋在冰美中的玉筋魚汁，他對周吾和周吾同期很感同身受，皺巴着臉問：“你們真的沒感覺嗎？”

怎麼可能沒感覺，周吾白淨的臉肉眼可見地漲紅，脖間青筋暴起，根本沒法回他的話。因為如果不能一次性喝完，惡心感會呈直線上升。

兩天一夜史上，最初的記錄是MC夢剛加入時開創的，此後便無人能出其右。一個是為了收視，這兩個是為了組合，說實話，制作組staff挺動容的。

倒黴的第五杯也被喝了個幹淨，劉浩鎮PD伸出手，果斷道：“任務成功！”

這一聲就像百米沖刺的号令，周吾揪起五官，吐着發麻的舌頭，着急地找…不管什麼都好，隻要能讓嘴裡味道消失…什麼都行。

作家忙遞來一瓶礦泉水和一盒牛奶。

……

後果是周吾和他那位同期在早餐福不福結束後，根本沒胃口吃飯，跑去衛生間把牙和舌頭刷了又刷。

但就連衣服上都沾了沖鼻的味，就算換了身幹淨的，心理上也過不去。

“後勁來了？”中午錄制結束，見他時不時扯起衣領、擡起胳膊嗅身上的味道，劉浩鎮PD路過時打趣了一句。

無形的好處是，有收視率為指标、拍到好素材的制作組記住了他們。

聽出話中逗趣的意味，周吾一愣。回過神來後順着這份親近之意，撇了下嘴，低頭看看自己的胃，苦着臉，慘兮兮道：“來了，都是玉筋魚汁味拿鐵。”

這什麼形容。

劉浩鎮PD啞然失笑，對着他身側的行程經紀人善意提醒：“可能會鬧肚子，嚴重的話一定要去醫院。”

雖然這些量他們都咨詢過專家，但以防萬一，謹慎對待為好。

行程經紀人肅着臉點點頭。

……

開場時用了制作組提供的車，結束時由開車跟來的經紀人們把自家藝人載回去。

中途接上在另一個城市有歌謠節活動的夫勝寬和權順榮，三人皆滿身疲意，伸手擊了個掌算打招呼，然後不約而同地閉目休息。

權順榮是被周吾翻來覆去的動靜驚醒的，兩人座位相鄰，他見周吾蜷縮着身子，手抵住胃的位置，臉色蒼白，不太舒服的樣子，立馬坐起來，側過身，又怕擾到後排的夫勝寬，壓低聲音問：“吾吾？”

“哥，我們還有多久到？去公司還是回宿舍？”周吾撐開眼皮子，語氣聽上去很虛，呼吸有些急促。

行程經紀人瞥了眼進入視野範圍内的收費站：“快到首爾了，半小時左右能到，前輩讓我先帶你們回宿舍休息。”

權順榮看他面色差得很，傾身靠近，摸了摸他的額頭。

掌心觸及一片冷汗，眉頭頓時深鎖：“哪裡不舒服？”

“有點暈車。”

周吾覺得可能是玉筋魚汁喝多了暈車，車颠一下，胃就咕噜咕噜地翻滾，眼前冒金星，惡心地想吐。

他從來就沒暈過車，坐船都不用喝藥，事出反常，權順榮有些擔心：“要喝水嗎？”

周吾想喝熱水，但車上絕對沒有。

太陽穴那塊兒的神經一突一突得疼，連睜眼都費勁。他閉上眼，腦袋輕晃：“不用，哥我先睡會兒。”

權順榮看了他有好幾分鐘，見他果真不再翻來覆去，還當是睡着了，自己也迷迷糊糊睡過去。

然而，等車抵達宿舍樓下，才停穩，周吾就拉開車門沖了出去。

……

不在回歸期的日子，有行程的跑零碎行程，沒行程的泡在練習室準備回歸。

崔勝澈和尹淨漢也剛回宿舍，有人一陣風似的從身旁刮過，都被驚到，忙緊随其後，跟到衛生間。

隻見周吾弓着背在那兒吐，眼角都噙出了淚。

尹淨漢一下嚴肅，眉眼滿是憂色，走到他身旁，撫着背給他順氣：“怎麼回事？吃壞肚子了？”

跟着夫勝寬和權順榮進來的行程經紀人聽到，突然想起劉浩鎮的提醒，站在門外，一闆一眼地傳達：“喝了好幾杯玉筋魚汁。”

“你說他喝了什麼？”

抽水聲蓋住了尹淨漢的聲音，但行程經紀人聽清了，也把他怔住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有些不明所以地重複：“喝了…”他停下來細細想了想，“三杯用美式稀釋的玉筋魚汁。”說完還挺高興地想告訴他們好消息，“片尾會放——”

在場幾人卻根本沒心思聽他說片尾會放什麼。

呆在一起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知道，周吾不挑食，可唯獨不喜歡吃泡菜。

他讨厭蝦醬和玉筋魚汁的味道。

……

周吾把這兩天吃的東西吐了個幹淨，胃裡空空嘴裡泛酸，反而好受很多。晚上喝了文俊輝煮的粥和熱水，總算緩過勁來。

上半夜睡了個安穩覺，下半夜又開始反複，跑去衛生間幹嘔幾聲，什麼都沒吐出來。回去躺着也難受，他幹脆搬了張椅子在裡頭坐着。

坐着坐着，眼皮竟重起來。

“吾吾。”

半夢半醒間，周吾聽到有人叫他，下意識嗯了聲。

他仰起臉，眨了下眼，有些模糊的視野才變清晰起來。

不是做夢，是澈哩哥。

他垂眸看着他，緩聲說：“别在這睡。”

周吾又嗯了聲，他身上沒什麼力氣，抓着崔勝澈伸出來的手，搖搖晃晃站起來。

站起來，視線處于同一位置，他才發現，崔勝澈一臉欲言又止，看向自己的眼裡飽含着很多複雜情緒。

有愧疚，有難過，好像還有點無措…

組合裡95年生的兩位，是崔勝澈唯二的同齡親故。

他親故不多，有這兩人就完全夠了，所有不能和弟弟們吐露的心聲他都可以跟他們說。

周吾睡着的上半夜，三人沒能睡着。

大熱天的，他們躲在沒有空調的房間，聊了很久，也相顧無言了很久。

崔勝澈覺得自己做錯了，明明可以慢慢來，卻非要和周吾說什麼“适合做綜藝”“再活躍一點”。

是不是太自私了，随口就把壓力扔給弟弟。

坦白這些話時，洪知秀問他周吾回了什麼。

“他說謝謝跟他說這個。”

尹淨漢一言不發，眼眶卻紅了，于是，崔勝澈也沉默了。

對這個弟弟，他好像總有很多抱歉。

在過于年幼的年紀，因為相信他們，相信他，離開父母，來到異國他鄉…

“澈哩哥。”

周吾叫了一聲，低沉也幹淨的聲線将他的思緒拉回。

崔勝澈抿了抿嘴，心情沉重地擡眼看他。

周吾扯着嘴角笑了下，他笑起來一向是好看的，慘白着一張臉，昏黃燈火下的笑臉也燦若驕陽，暖烘烘的，一如那年被太陽曬得很暖的向日葵，也一如他上前輕輕抱了他一下時，暖烘烘的氣息。

他說：“哥不需要背負我的人生。”

崔勝澈怔怔地看着周吾。

他才發現，少年站起來的時候，身量比他們都高了，好像也能撐起點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