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傅特意打了電話來,先是大罵了一頓宋北晴不學無術,又囑咐他既然決定工作就好好幹,并送了他八個字“面壁十年,精益求精”。
宋北晴不太懂,但他猜測着這老頭平日的性子,不過是警告自己要好好磨練廚藝,要專精專會,不能淺嘗辄止罷了。
第二日的傍晚下了一陣小雨,等到九點,宋北晴端着一碗還在冒熱氣的紅豆小圓子來到了樓下,他見小院的栅欄門虛掩着,可屋裡沒亮燈,試探着敲了敲門,果然沒人在。
他想着餘愁應是有事耽擱了,又不想再上樓,便拿了一把餘愁院中的藤椅,坐在院外的人行道上,捧着那碗小圓子呆呆地望着空曠的街道。
在這樣幽深的夜裡,他竟一點都不覺得無聊,他沒看手機,隻靜靜地坐着,尋覓着草叢中窸窸窣窣的蟲鳴,想象着餘愁回來的樣子,應該是不耐煩的,或是披了福甯一夜的春雨,或是送來建設路上的一場花事。
最後,他什麼都不想了,就希望餘愁快些回來,倒也不是心急,他隻是怕餘愁忘了,畢竟他對餘愁而言可能隻是個無足輕重還有點讨人厭的鄰居。
約莫過了一刻鐘,路的盡頭出現了一個纖瘦修長的模糊人影。他身軀挺立,腳步卻稍顯匆忙,黑色的西裝搭在一側手臂上,在福甯朦胧的霧色中,正朝宋北晴快步趕來。
宋北晴站起身,眼神直直地望着餘愁穿梭在漫長的黑夜裡,從一盞路燈到另一盞路燈,從柔軟的白到堅硬的黑,從海角天涯到近在咫尺。
他的頭發短了些,額頭上粘着一層薄薄的汗,鬓角的發貼在臉上,卻仍是一絲不苟的,嘴唇的顔色在熱氣的催動下顯得更加嫣紅,他微微喘息着,唇角一開一合。
“抱歉,有事情耽擱了一會兒。”餘愁語氣平淡,神色中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歉疚。路燈的光投射在他的眼睛裡,留下兩個閃耀的光點,映照着宋北晴呆滞的臉。
宋北晴不知道說什麼,愣愣地問道:“你剪頭發了?”
餘愁點點頭:“有問題嗎?”
宋北晴又問:“為什麼剪頭發啊?”
餘愁眯了眯眼,似乎是想看清面前這個人是不是神志不清了。剪頭發還能為了什麼,長了呗!
“你約會去了?”
此話一出,宋北晴立即覺得自己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顯得自己跟大馬路上七嘴八舌的大媽們無異,可看到餘愁精心修剪的頭發,一絲褶皺都沒有的正裝,摘下來的眼鏡——雖然他戴着眼鏡也很帥,此刻他的好奇心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他就是迫切地想知道。
可見餘愁半天沒回答,他隻好舉着那碗紅豆小圓子,幹巴巴地找補:“紅豆小圓子,可惜涼了。”
餘愁瞥了一眼宋北晴,自顧自推開栅欄門往裡走,邊走邊說:“課題組項目結項,我今天去答辯,所以剪了頭發,結束後導師請同門吃飯,所以晚了些。”說完又後悔,他何必跟這個還沒成年的混小子解釋那麼多。
他打開那扇緊閉的木門,轉身看向宋北晴,見他沒跟上來,疑惑地問:“你不進來嗎?”
答辯?導師?同門?宋北晴愣了愣,立馬反應過來,跟上去:“你是研究生?你都讀研了?”
餘愁實在覺得這問題很愚蠢,壓了壓心中不斷翻騰的煩躁,重重地“嗯”了一聲。
宋北晴又問:“你讀幾年級了,你今年多大了?”不會吧,餘愁年紀比他大這麼多?還真看不出來……
餘愁已經進屋換好了拖鞋,站在玄關上看向門口的宋北晴,一字一頓地回答:“我今年讀研二,大你三歲,怎麼,你要叫我哥嗎?那倒是不用了。”
大三歲,那就是差不多二十多……宋北晴說不出話來,隻能在心中暗暗盤算着這個人到底跳了幾級才在二十歲讀了研二。而他宋北晴,還在能不能拿到高中畢業證這件事上逡巡不前。雖然隻是三歲,但與平鋪直叙的中學生活相比,那可是六年的人生閱曆,足以把兩個人的世界劃清界限,餘愁看他,和看一個叛逆期的小孩無異吧?
然而無論如何,他的自尊心是絕不會允許自己喊這個人“哥”的。
餘愁看着他呆愣的模樣,覺得這個人實在是難纏的莫名其妙,幹脆咬了咬牙,破罐子破摔道:“哦對了,我讀的是青大,拿的還是全額獎學金。是的,就是你想的那樣,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天才而已,你無需自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