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枝的話提醒了王靈,若是真被趕出去,自己可沒有落腳的地方。馬上就是冬天,城裡又不許沒有戶籍條子的人随意露宿,被趕出去就是送命啊!
王靈急沖沖進城,上輩子不懂這些,此時還被壓着出攤,根本不知城裡房子什麼行情。這可不像皂角樹,原本知道那裡有一棵,可以撿便宜。
穿着打理幹淨的衣裳,王靈依舊把二兩銀子束在頭巾裡,裝作大戶人家的小厮,到處打聽房子租賃的事兒。
城裡哪兒有房子租給一個人住的,正經宅院不要想,人家為官做宰的自有門路渠道,牙行搶着跑腿。隻說那适合平民住的,普通帶院子的小宅,三五間房,五百個通寶一個月,一家子擠擠也就住下了。這是最小規模的正經房子。
若要便宜的也有,大通鋪和廉價租屋,一間茅草屋裡十七八個大漢。下雨的時候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下雪的時候,更不敢住在裡面,茅草頂扛不住,鐵定要塌。條件差也就罷了,人還兇惡,王靈這樣的小身闆,住進去一個月,保準被揍死。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王靈感慨一聲,跑了一整天,就是沒找到合适的房子。世人講究聚族而居,即便被戰亂沖擊,許多家庭支離破碎,可最小的家庭也是七八口人,房子都是為最多、最普遍的人家而建的,哪兒有給你一人住的道理。
貴得租不起,便宜的瞧不上。王靈還不敢動問牙行,牙行都是混市井的,三教九流行行都有規矩。王靈不敢大意,若是讓人摸清楚底細,晚上趁着夜色直接結果在屋裡,冤鬼可不像戲裡唱的,還能還陽告狀。
又看了一戶人家,還是沒瞧中,那戶主不耐道:“我說小哥啊,且别挑了,合适就租下吧。别嫌大娘我話難聽,都是實在話。大娘見過多少讓戰亂沖垮的人家,都到租屋子的地步,還擺什麼高門大族的譜兒。回去和你家郎君說說,能住三五人的小院,一個月三百個通寶,這是哪兒都找不到的好房子。”
王靈苦着臉道:“大娘說的是,可我做不得主啊。”王靈自稱是别人家的下仆,自知找不到隻住一個人的,放寬要求說住三五人的房子也行。
那大娘歎息一聲,“你這小小年紀做仆從也不容易,沒攤上個好主家。瞧瞧人家周刺史的家人,前段時間還在我們坊買了個三進的宅院,在主家是奴仆,在自家也使奴喚婢的呢!你說,同樣是做奴仆的,瞧瞧人家周刺史家的才是正經豪奴。這世道,當真是甯做豪門奴,不錯草頭民。”
“唉,小哥别吃心,大娘不是說你。你家郎君必也是好的,我們成都府多久沒有兵禍了,王爺是頂頂英明的。等你家郎君為官做宰,你的好日子也就來了。”那大娘見王靈不言語,以為自己戳到他痛處了。
一言驚醒夢中人,王靈謝她還來不及呢!“承大娘吉言,小的回去給郎君禀告,說不得郎君就想通了。”
“很是,很是。”大娘連連點頭,“那我這房子你還要不要了?當初建房子用的梁都是深山裡拉的木頭,周圍一圈誰家不豎大拇指。多少人向我打聽,錯過這個村可沒這個店,若不是看小哥你合眼緣,我可不能這麼低的價錢租給你。”
“是,是,多謝大娘。我回去保證和郎君美言,大娘放心。”王靈腦子裡都是新主意,哪裡聽得她啰嗦,趁拱手的功夫脫身,一溜煙跑沒了。
大娘在他身後暗罵,他家男人見她怏怏回來,問道:“沒成?”
“成什麼成?不知哪家不懂事的小子,不找牙行自己來問,不就是想貪圖主家給牙行的跑腿錢。我想着給他十文二十文的辛苦費,也好促成這樁買賣。哪知還沒說呢,那小子就跑沒影兒了,真是個遭瘟的禍害!活該他找不到房子,被主家一頓好打才知道厲害!”
“何苦說着這喪良心的話,不成再看吧。”男人歎道。
“再?哪兒還有再?你沒聽說嗎?中原已經換了皇帝,小皇帝哪裡當事,聽聞那些将軍王爺個個有權有勢,說不得又要反了。咱們的好日子還有多久,再不積攢些,等到打起來,那房子隻能落灰。”
“哪裡就這樣艱難了。”
“不艱難,咱們這輩子見過的兵禍還少嗎?能活到現在多不容易,我可不想等死!”
身後人對局勢的憂心,王靈不知道,他心裡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大家豪奴。
大家族奴仆成群,在主家的大宅後面,通常會建一個巷子,給家裡奴仆住。這些地方的房子就有小的,畢竟一家子都是主人家的私産,不能團聚是常态。而且租這些地方也有保證,雖大家豪奴抱團,可畢竟上頭還有個主子管束。若是王靈豁出去鬧,那些奴仆也怕觸怒主家,不敢太過。
王靈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妙,那大娘口中的周刺史這等高官他是不敢攀附,找個中等小家族,租他家下仆的房子,這倒是個絕妙好主意。若是能和主家拐彎抹角搭上關系,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