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名人!裴晚雲叫人把車簾掀開,看到前面高台上布置了簡易布景,三面空置,後面搭了木闆牆隔開後台,上頭蓋了屋頂,整整齊齊一個戲台。
戲台前面還有幾排長凳,是給花錢多的客人坐的,後面就擁擠站着。看台周圍也拉了布障擋風,嫌棄布障不保暖或者自矜身份的,就坐在自家車裡,剛好能高高看見。
等裴家牛車停穩,台上便出來一個綠綢袍子的小哥,沒等開口,台下一片轟然叫好聲。
“是他?”裴晚雲喃喃。
“這便是王家班的台柱子,行二,大家都換一聲二郎。”羽兒升為丫鬟是絕對盡職盡責,知道自家小娘子喜歡什麼,早就打聽得清清楚楚:“正戲開始之前,還有一段兒曲兒呢!”
“三國紛紛起狼煙,刀兵滾滾民不安。曹孟德占了中原地,皇叔劉備駕坐在西川。東吳坐下了孫權主,他占了江東的半邊天。這一日孫權駕坐在銀安殿,那兩旁文武都來站班。皇門官站丹墀一聲喊,叫了聲文武要你們聽言……”
台上人一開口,台下就鴉雀無聲。
裴晚雲目瞪口呆,這時候可沒有麥克風啊,隔着這麼遠,歌詞仍舊穩穩當當傳過來。三面空蕩蕩,戲台也沒有回聲效果,古代藝人當真了不起!
每次短暫停頓,全場客人轟然叫好。待到最精華的部分,台下人一起合唱,抑揚頓挫、咬字清楚,全場回響。裴晚雲左右看看,這和開演唱會沒有分别。
再仔細看看,有不少女郎,粉面桃花,兩眼放光,不論是荊钗布裙,還是錦繡華服,女孩子都喜歡好看的。
裴晚雲失笑,怪不得古代總有大家閨秀和唱曲的角兒私奔!萬衆矚目之人,當真魅力非凡!
台上人正是王靈。
這出《單刀會》實在魅力非凡,不過兩月,成都府沒聽過這出戲的人都不好意思出門交際,落伍!
偏偏王家班有人保駕護航,紅樓巷的王承志幾乎日日來聽。主唱的角兒又是個硬脾氣,強求不得。蜀中如今都在蜀王治下,亂世紛紛,僭越說一句成都府是天子腳下也不為過。誰敢在成都府鬧事,還是這等沒風度不占理的欺行霸市買良為賤,不是白白給對頭送把柄嗎?
加之其他種種原因,竟造就了如今無人招惹、數人保駕的火爆場面。
王靈唱過了開頭曲,再三謝過下台。
“阿靈,累了吧,來,水。”阿枝遞過來水杯。
王靈接過小口抿着,“記住了吧。從明天開始,開場的曲子由你來唱。”
“記住了,阿靈,你放心吧。”
“行了,别磨蹭了,老大,該你上台了。阿枝,出去請賞。”王阿爹在後台已經扮上了,一臉胡須,提着道具木刀四處掃。
王靈這個名字在王家終于過了明路,可隻有阿枝一個人叫,旁人還是習慣稱他老二、二哥,連客人們樂意叫一聲“王二郎”,聽着就親切。
阿枝脆生應了,端着托盤出去。王家班唱了這麼久,終于鳥槍換炮。有了正經戲台、行頭不說,讨賞也不用将就金鑼翻過來,有正經托盤用呢!
第一折是魯肅的主場,王大扮上魯肅,王阿爹扮成老卒,王三、王四在台下伴奏,王靈趕緊去後台換衣裳。
等王靈扮相妥帖出來,又換了王三、王四進去,他們也要換上童兒的服侍,配合王阿爹扮司馬徽。
第一折末尾,老卒緩步退出舞台,等到了衆人看不見的地方,飛毛腿似的跑過來。王三、王四幫着穿衣戴帽,着急忙慌的。他們連穿行頭都是練過的,生怕時間不過,中間接不上。
換場的時候分秒必争,王大下場,王阿爹上場,銜接良好。
王大下台,也是一身汗,這冬日裡口裡冒煙,連灌三大竹杯蜜水才緩過勁兒來。
“阿娘,我來吧。”王大略歇了歇,就接過王阿娘的胡琴。斜斜坐在矮凳上,小心不讓衣裳弄髒,等會兒王大扮演的魯肅還要上台呢。
王阿娘迫不及待交接,歎道:“生意好了也愁人啊!瞧我這手指。”王阿娘按琴弦的手指腹已經凹下去,一層厚厚老繭凹成最适合卡住琴弦的弧度。也不知磨破了多少水泡,磨斷了多少琴弦,才有如今一手老繭。
“再忍忍,多攢點兒錢,也能買兩個人先教着。”王靈漫不經心道。
“就你會安排,通寶還沒捂熱呢,又花出去,當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王阿娘笑罵一句,如今王靈是家裡掙錢的主力,看在每日進帳的面上,王阿娘待他和氣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