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神原本垂在身前，緊攥成拳的手下意識松了松。

他回過身去，發現小人類今天打扮得格外好看，這身衣着很襯他，臉上寫滿了少年人的朝氣。

隻是心音聒噪了些。

【他怎麼了？看上去很落寞，今天氣色好像也不太好的樣子？身上有傷吧？真是逞強啊】

餘一還不知道自己暴露了，雖然他在看見河神黯淡的眼神，和他左臉上的銀色面具時，簡短的愣了愣，反應過來後，面上依舊笑盈盈的自然誇贊：“上次走的急，還沒來得及道謝，謝謝你救了我，你今天真的很好看。”

原本嘈雜紛亂的心音一下子停了，變得小心翼翼地。

【他好像真的有些難過，我這樣說，他會開心一點嗎。】

河神怔了怔，下意識就想擡手去碰自己的左臉，“是這樣嗎？”

十裡外的打罵聲還在繼續：“别開玩笑了，李清明，如果真的有神的話，你如今又怎會落到這步田地？”

伴随着孩童的哭鬧聲，女人嘶啞的嗓音份外決絕：“你就是個沒本事的窩囊廢，帶着你那醜陋可笑的畫像滾吧，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嫁給了你！”

河神落寞的垂下眉眼，此時的心情就像是他最讨厭的梅雨天氣，孤單陰郁。

還沒忘記禮貌的道一聲謝。

他聽見了男人不斷抽泣時發出的沉悶聲響，帶着隐隐的哭腔：“娟兒說得沒錯，如果真的有神的話，如果真的有神的話！他又怎麼忍心将自己的子民祖祖輩輩都困死在這裡！謊言！都是謊言！”

男人看着滿地四散的行李，絕望的拿出火機，神情木然的将那幅畫點燃了，然後一把抛進了水裡。

“去死！去死！”

緊接着傳來重物入水時激起的沉悶聲響。

他抛棄了自己的生命與信仰，以一種極端的方式，選擇了一了百了。

但是這裡的居民，從出生的那一日起，便承載了神明對他們的祝福。

他們因此擁有永恒的生命，即使死去，也會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存在于世間，隻是背棄信仰之後，便會付出永生的代價。

手臂上傳來的燒灼感河神已經習慣，讓他皺起眉頭的，是猛然增加的兇惡咒念，他的神體其實早就已經被侵蝕得破損不堪。

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他确實是這一輩裡，最好看的神明沒錯，可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被子民詛咒怨恨的神明，連自己本來的面貌都無法維持的他，不過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餘一很快從河神下意識想要掩袖的動作裡，看出了他的在意。

但他眼神沒躲，而是落落大方的将人打量了半晌，碧綠色的眼眸眨了眨，一本正經的說了句俏皮話，“但我還是覺得，不戴面具的你更好看。”

【何必要因為他人的言語苛責自己呢，如果笑一笑的話，會更好看吧？】

小人類的思緒很跳脫，河神卻無端覺得有些安慰，雖然他也會心口不一，但他的心是澄澈的，還存有最寶貴的熱枕與善良。

與那些污濁的期許相比，這是再善意不過的請求，寂寥的神明嘴角輕揚，滿足了他的心願。

他笑起來時，眉眼間的冰雪便融化了，像是春日燦爛的日光，隻可惜那笑容存在的時辰實在太短，一轉眼便消逝不見。

餘一莫名就想起書裡的那句話。

【河邊那個憂郁沉靜的少年，偏愛燦爛的日光與蓮花，隻可惜他守了一年又一年，始終未能得見花開。】

這樣的人，就該要什麼就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