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孤離京後,東宮上下全部由你打點。守德,公主府那邊要時刻盯着,一有問題即刻來報。”
“是。”
“殿下,您也不要過于憂心了。上京到底在陛下腳下,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着來。倒是您,此去南疆危機重重,千萬要小心啊。”守德看着這個自己照顧了二十多年的年輕太子,眼神憂慮,忍不住多言了幾句,“南疆偏遠,遍地都是毒草毒蟲,您的身體……”
“好了。”太子合上折子,睨他一眼,“研磨。”
“哎,是,老奴多嘴了。”守德歎了口氣。
東宮院中,雪漸漸停了。
雪花飄落,無聲無息,遮住一切暗流。
“雪停了,這怎麼還越來越冷了呢。”謝明棠抱着手爐,一目十行看着話本。
看完一頁,她勉為其難地移開搭在手爐上的手,迅速翻過下一頁。
“嘶,好冷好冷。”她嘟嘟囔囔,吩咐椿榕讓炭火再大點,“那奴隸呢,怎麼還不來?慢吞吞的。”
她輕聲埋怨。
“公主,罩房在府裡最西邊,暖閣在最東邊,他走過來也需要時間嘛。”椿榕又添了好幾把炭火,擦掉額上的汗,“太子殿下給您送的荔枝,殿下嘗嘗。”
謝明棠嘟了嘟唇,咬下一顆荔枝,“皇兄也真是的,離京也不跟我說一聲,還美其名曰怕我生氣,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嘛。”
“現在走,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回來……”
“府裡嚼舌根的下人可都安排出去了?平日裡他們争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就罷了,現在是什麼時候。”小公主吐出荔枝果核,若有若無地瞥了眼椿榕,“前段時日,皇兄遇刺,我不希望公主府惹出事端連累太子。你私下裡去排查一番,來路不正的找個理由打發出府吧。”
椿榕睫毛顫了顫,輕聲應是。
“公主,他到了。”下人前來通傳,打斷了謝明棠的思緒。
她眼眸一亮,連忙讓人進來。
“奴見過公主。”
奴隸穿着一身侍衛裝,幹淨整潔,進門時還肅着臉,一看到她整個人都柔和下來。
謝明棠打量他一圈,别别扭扭地問,“咳咳、膝蓋……”
“無礙。”奴隸搖頭。
謝明棠終于放下心來。她眉眼帶笑,裝模做樣地問,“這幾日适應的怎麼樣?”
“每日晨練,晨練後跟着其他侍衛一起巡邏、站崗。”奴隸迅速回到。
“嗯,說話也越來越流利了,”謝明棠眼尾一揚,“本公主再鍛煉鍛煉你說話,幫你更快适應。”
“過來,我先考考你。”她矜着脖頸,命令。
奴隸一怔,順從地跪坐到她對面。
謝明棠軟綿綿地窩在軟榻上,胡亂翻了一通,忽地雙眼一亮,“有了!”
說着,她把書卷鋪在桌上,笑起來像隻小狐狸,“念這個。”
奴隸低頭看去,木着臉,皺眉。
“念這個念這個,快呀。”小公主兩隻手都捧着手爐,握在暖融融的狐裘中,笑得狡猾。
奴隸肉眼可見地劃過一絲無奈,他端起書卷,又慢又緩地吐出一句繞口令,恨不得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說快點說快點,你跟人說話就這樣說呀。”小公主不依不饒,杏眸又大又亮地盯着他。
奴隸悶悶地嗯了聲,閉眼,一口氣叽裡呱啦念了出來。
暖閣内靜悄悄的,奴隸念完,沒有聽到本應到來的笑聲。他一怔,連忙睜眼,卻見小公主一手捂着嘴,嬌小的身子不停顫抖。
“噗哈哈哈哈哈哈。”謝明棠終于忍不住了,笑聲悅耳輕快。
奴隸看着她,神色怔忪。
恍然憶起初見那晚,湖邊一臉漠然、心存死意的少女。
“咳咳咳,”謝明棠笑夠了,擦了擦眼淚,“念、念得不錯。”
“哈哈咳咳咳,念得很好聽。嗯嗯,你通過考試了。”
她眼中仍含着濃濃的笑意,“現在,可以給本公主念話本了。”
說完,她遞過來方才正在艱難閱讀的話本子,擡眼示意他幾下,“喏,念吧。”
奴隸接過話本,又擡眸看向公主。
她已經熟練地窩進軟榻中,雪白的狐裘蓋在她身上,柔軟的絨毛貼着她的臉頰。她雙手捧着一個手爐,兩手交疊互換,汲取暖意。
她似乎極其畏寒。
明明暖閣内已經溫暖如春天,他現在已有汗意,但公主身上仍裹着昂貴保暖的狐裘,捧着手爐。
他又聞到了熟悉的甜膩的香氣。
奴隸深吸一口氣,任由鼻尖萦繞。
他翻開話本,一句句念出聲。
嗓音低沉平緩,被刻意放柔,是專門講故事的語氣。
謝明棠聽得舒服,有些昏昏欲睡。
睡意朦胧之時,她想起什麼,拿起幾顆荔枝,抛給對面跪坐的男人。
她軟聲嘟囔,“賞你,聽話。”
說完,小公主徹底沉入香甜的夢鄉。
荔枝從衣袍上滾落下來,滑到地上。
他冷眼凝視片刻,終于撿起來,嗤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