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一股大力襲來——兩個禁衛不知哪裡來的默契,齊心協力把張不易往前推了個趔趄。
張不易踉跄着竄出了大門的遮蔽範圍,一路下坡沖到蘇絨面前,幸虧蘇絨最後還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才勉強穩住身形。
“哎哎,真是謝謝蘇姑娘。”
張不易回身狠狠地瞪了那兩個禁衛一眼,再看着蘇絨時卻已經收斂了怒容,露出一個和煦的笑。
“姑娘怎麼來了廷尉衙門?”
蘇絨看着他尴尬的沒話找話的樣子,忍不住挑了挑眉,一臉壞笑地反問他:“倘若不來,不就看不見剛才那一幕了嗎?”
張不易臉皮抖了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答,他讪笑兩聲,剛準備繼續搭話,就聽見廷尉大人慢條斯理的聲音。
“張錄事擅離職守,忙的就是這件事?”
林硯站在台階上,鷹隼般的目光掃得張不易脊背發涼,旋即冷笑一聲踱步而下。
路過張不易的時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低聲說了些什麼,後者的臉色頓時變得精彩極了。
然後,才不緊不慢地把目光轉向蘇絨。
“怎麼來了?”
“來還你錢呀。”
蘇絨眨眨眼,一臉坦蕩地仰頭看着他笑。
林硯愣了一下,唇邊便忍不住染了笑意。少女踮起腳尖,把那塊碎銀怼在他眼前,模樣像個孩子。
“還你了哦。”
林硯倒也不拒絕,他伸手接了銀子放在袖中,又看了一眼少女:“你倒是記得牢靠,既如此,那我也當投桃報李。”
“嗯?”
“走吧,送你回家。”
蘇絨一怔,随即眼底漾開明亮的笑意。
她的笑容有種純粹的生命力,像春枝上的花一下子綻開了所有花瓣。
林硯不由得晃了一下眼。
他其實私心裡就特别欣賞她這副明媚的樣子,不同于一般的貴女,總帶着股灑脫不羁,仿佛世間萬物都入不了眼。
明明也是一貧如洗身無長物,卻偏偏真有股視金錢如糞土的勁兒。
所以她笑,他也跟着笑,兩個人就這樣慢慢走遠。
星星已經隐隐約約出現在天際,回去的空氣裡還留着一點點炊餅的香味,蘇絨低頭數着地上兩道并行的影子,臉上不知不覺便有點熱了。
她還是第一次見林硯穿着全套官服的模樣,有點想躲,又莫名的有點想靠近。
男人眸色沉沉,下颌微斂,獬豸冠壓着幾縷垂落的鬓發,配着他繡着绶紋的玄色深衣……
沒想到哦,居然走的禁欲風。
蘇絨下意識咽了口口水,突然覺得林硯也配得上“秀色可餐”四個字。
“怎麼不說話?”
他忽然開口,蘇絨吓了一跳,扭頭看他一眼,對上那雙深邃的眸子,又立刻把視線挪開。
“你經常送女孩子回家嘛?”
蘇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冒出這麼一句話,她眼神飄了飄,正好迎上林硯看過來的目光。
那帶着笑意的眼神讓蘇絨一抖,她發自内心地覺得自己沒法更丢人了。
而且,少女下意識撫了撫自己的心口,發現自己似乎…真的被某人的美色迷惑了!
頓時一股罪惡感就湧上心頭,人家兄弟拿她當合夥人,她到底在幹什麼啊?!!
蘇絨趕緊撇開視線,擡起胳膊掩飾性的摸了摸鼻尖,腳下悄悄往旁邊挪開半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我就随便問問。”
“不曾有旁人。”答得飛快。
然後又是片刻的寂靜,路邊的藥鋪夥計正在上門闆,柏木香氣混着夜風蕩過來。
暮色已然席卷而來,燈籠鋪子正收最後兩盞燈,暖黃的光暈漏在青石闆上,圈住兩道忽近忽遠的影子。
這次卻是林硯先開了口。
“今天第一天開張,有沒有客人來瞧瞧?”
蘇絨擡頭望了望天,唇邊的笑意越發擴大了幾分,嘴上卻故意唉聲歎氣。
“沒有,沒有人呢!”
少女話音未落,頭上就毫不客氣地挨了一記暴栗,男人手勁未收,疼的她呲牙咧嘴,捂着腦袋瞪向林硯。
他的表情無奈,把那角碎銀子拎到她眼前晃了晃,語氣帶了幾分縱容:“那這是從哪裡來的?”
壞了,原來破綻在這裡!
蘇絨眼珠轉了轉,見貓館的屋檐已經隐隐綽綽顯出輪廓,便連忙轉移話題。
“進去瞧瞧?已經大變樣了呢!”
林硯剛想點頭,檐間卻突然傳來一陣細細索索的聲響,緊接着是瓦片斷裂的咔嚓聲。
他的神色霎時變得凝重起來,一把将蘇絨護到身後,一邊擡眼盯住牆角,謹慎地靠近貓館的門。
“你這才開張一日,就能招了賊來?”
身後的少女聽了這話卻輕笑一聲,下巴颏微微一擡,臉上帶着點意料之中的笃定:
“可依我看,未必是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