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周大娘這邊的熱鬧,可是一點都不比貓館差。
平日裡清靜慣了的堂屋,此刻充溢着一種不同尋常的熱絡氣氛。
來訪的幾位女眷個個衣着體面,神情認真,帶着家裡精心備下的點心匣子,客氣地坐在座位上。
“他周家嫂子,咱們也是老鄰居了,我家老二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年紀輕輕就在鋪子上頂了門面,人是忠厚老實的,就想找個能持家又有見識的娘子…”
“李大姐說的是,我家那小子也是年前進了太學,先生都說有幾分靈氣,想着小蘇娘子這般能幹,若論起來,豈不是…”
“宋嫂子快别急着誇自家兒郎,說來慚愧,我家老爺讓我走這一趟,東市陳記布莊雖是小本經營,卻也略有薄産…自然,一切隻看蘇娘子意下如何。”
“是是是,都要看絨絨娘子的心意…”
她們語調和緩,言辭懇切,互相之間也保持着得體的謙讓。
談論的多是家中兒郎品性、家業、學識這些正經内容,顯然是真帶着誠意來探路的。
周大娘坐在上首,臉上挂着得體的笑容,心裡卻苦得像吞了黃連。隻得一杯接一杯地續着熱茶,隻覺得肩膀上壓着一座無形的大山。
來者都是幾條街上頗有臉面的主母、家中主事的姑嫂,平日裡有頭有臉的客戶,她尋常想搭個話都得腆着笑臉相迎呢。
如今言語間又透着十足的看重,此行的目的也出奇的一緻——
都是為了橋西蘇氏貓館的小蘇娘子!
這拒絕起來真是千難萬難……
她能說什麼?說蘇娘子跟人家林廷尉關系那麼近都沒動心,能看得上你們家的毛小子?
這話說出來,平白得罪人啊……
阮明月躲在堂屋通向裡屋的門簾後,屏息聽着。
小丫頭雖不大明白嫁娶的深意,卻也聽懂了她們言語裡那份對小郎君的誇贊和對蘇姐姐的殷切期盼。
她看着娘親端着笑容卻難掩疲憊的側影,小手無意識地絞緊了簾子布。
這麼多人……娘親該多累啊?
她們都這麼想蘇姐姐嫁到自己家嗎?蘇姐姐自己……願意嗎?
“咳咳……”
一聲極輕微的咳嗽傳入明月耳中。她擡頭,正對上娘親隔着一段距離飄過來的眼神。
那眼神裡盛滿了無奈,也清晰地傳遞出一個無聲的指令——
“快去!”
小丫頭身子一激靈,悄無聲息地縮回簾子後面,腳步一轉,跑回了自己小小的卧房。
娘親的暗示她懂了,但空着手去報信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于是小明月走到自己的小床邊,踮起腳尖,從床頭靠牆的壁櫃最裡面,珍之又重地摸出一個用細軟棉布包裹的小布包。
這是阿姐捎回來的,阿姐說了,一定要親手交給蘇姐姐!
把它帶去,或許……能讓蘇姐姐面對那些煩心事時,心裡好受一點?
周大娘家的熱鬧,蘇絨自然是不知曉的,她正陷在自家貓館這場甜蜜的煩惱裡。
自打八卦樂子集中營的模式形成,客人們來了便自得其樂。
再加上金元寶、金如意、小二黑這幾位新員工在小咪的示範下逐漸進入狀态,貓館俨然成了小型社交中心。
好處是人氣旺得不行,壞處是——她快沒地方吃午飯了!
接近午晌時分,客人非但沒散去多少,反而因着幾位夫人和小媳婦們聊得愈發投入,帶來了一撥新的圍觀群衆。
小小的貓館裡人頭攢動,别說坐下歇會放空一下,就連幾個熟客探頭進來,都直接被這陣仗吓退。
這個翻台率真是不行啊!
“各位!各位嬸嬸姐姐妹妹們!”
蘇絨扯着有些發啞的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穿透鼎沸的人聲。
努力揚起的笑臉上,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難掩疲憊,卻硬生生擠出幾分脆生生的清亮。
“您瞧這日頭都正當頭了!大夥兒聊得口幹不?要不要試試我們新熬的杏仁茶?”
借着賣杏仁茶的由頭,好不容易勸動幾位閑聊許久的客人買了帶走。
空間稍微松動了那麼一點點,但也隻是一點點。
“小郎君,小娘子。”
她又轉向幾個賴着不走,專注逗貓的小孩:“快跟阿娘回去用飯吧,小咪它們也要歇午覺啦!下午吃飽了再來玩好不好?”
就這樣一直好說歹說,哄娃娃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煙火氣的疲憊,才把一位糾結着到底是金如意好還是小二黑更酷的小姑娘和她娘勸離。
看着這最後一對母女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蘇絨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隻覺得嗓子眼都快冒煙了,後背也汗濕一片。
少女忍不住悄悄癟了下嘴,擡手揉了揉已經笑僵的腮幫子,打算溜去廚房灌幾口涼水,順便看看雪姑的情況。
可就在她一轉身的刹那,眼角的餘光就瞥見了門口角落一個小小的、熟悉的藏青色身影。
“明月?”
蘇絨有些詫異,那小人兒正縮在門外那棵歪脖子柳樹下,隻探出半個腦袋往鋪子裡瞧,小臉上混雜着好奇和一絲不知所措。
鋪子裡太擠了,她似乎不敢進來。
“快進來,外面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