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月光隐隐,斜斜地灑在廊檐下,映出一層如紗般朦胧的銀輝。
“母親,忠勇侯府的帖子您回了嗎?”許楠伊輕步走進紫竹堂内室。
王氏手裡正端着一盅燕窩,見女兒來了便放下銀勺,溫柔道:“還沒回,聽小蝶說你這次不想參加壽宴,我和你父親去就是了。”
許楠伊繞到王氏身後,伸手替她捏起肩膀,笑嘻嘻道:“母親,女兒忽然想通了,還是想去。”
王氏沖一旁的嬷嬷使了個眼色,那婆子心領神會,從食盒中取出另一盅沒送出去的燕窩,遞了過去。
許楠伊接過來,剛坐下便仰頭把燕窩全倒進嘴裡,兩個腮幫子鼓鼓的,像隻偷吃的小松鼠,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母親,我覺得整天悶在府裡也不行,這種場合多參加參加,說不定還能交幾個新朋友呢。”
王氏忍不住笑,伸手輕戳了戳她的額頭:“你還說自己整天待在府裡?這段日子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許楠伊湊上前去,抱住她的胳膊:“母親,您這是答應了?”
王氏點點頭。
見王氏答應,她甜甜地笑了:“母親最好了,世上就您待我最好。”
“頑皮。”
王氏嘴上嗔怪,臉上卻滿是笑意,摸了摸她的發絲,道:“你願意去也好,這種事以後少不了你出面張羅,早點見些場面,免得嫁出去後手忙腳亂。”
其實,請帖的事王氏早就擱着沒回。
她太了解這個女兒了,一貫是風吹草動就變卦的性子,嘴上說得斬釘截鐵,心裡卻常留有餘地,不到最後一刻,她永遠不會定死。
果不其然,說不去的,此刻又改主意了。
許楠伊搖着王氏的胳膊,聲音軟得像糖:“母親,女兒能不能帶一個朋友,一起去侯老夫人的壽宴?”
王氏微微蹙眉,眼裡露出幾分擔憂:“你的朋友,不是通政司家的柳小姐嗎?忠勇侯府請的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世家,柳家自然也在其中。”
許楠伊撅了撅嘴,道:“我知道疑甯會去,但我這次說的不是她,是一個新朋友。”
王氏聽她話裡有話,心生警覺,怕她再捅出簍子,鄭重道:“伊伊,你在家裡鬧騰些我和你父親都不說什麼,可忠勇侯府不同,那是咱們敬重的長輩,侯老夫人一向最重規矩,你可莫要添亂。”
許楠伊急了,立刻拉着王氏的手一臉認真地保證:“母親,女兒心裡有數的!女兒也很敬重侯老夫人,絕不會給她添麻煩。”
她聲音一轉,帶着哽咽道:“可我那位朋友不是壞人,她實在可憐,一出生母親便過世了,父親還當她不存在,如今險些被繼母打死,今日若不是我恰好趕上,她可能就、就死了。”
說着,她眼圈紅了,眼淚啪嗒啪嗒掉下來,配上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說不出的委屈。
又是考驗演技的時刻,她默默在心裡給自己點了個贊。
“還有這樣的事?”
王氏的憐憫之心果然被勾起了。
許楠伊連忙點頭:“真的,她骨瘦如柴,一看就沒吃過幾頓飽飯,我發現時她渾身是血,身上淤青沒有一處好地方,我想着帶她去見見人、散散心,讓她看到生活美好的一面,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如此也能轉移注意力,不要一直沉浸在悲傷中,若能讓她父親看出她不是個無用的,也許就不會再放任繼母作踐她了。”
她一口氣說完。
眨着眼睛望着王氏,心細的判若兩人。
繼續道:“母親,您想想,若是女兒也被繼母欺負,怕是早就活不下去了,我的朋友能活到今日,可想而知她吃了不少苦,母親就讓她一起去吧,好不好?女兒保證不闖禍!”
王氏看着她這副認真又心疼的模樣,心也漸漸軟了下來。
雖說早就知道女兒慣會撒嬌耍賴,但聽了她方才說的,又偏偏叫人無法拒絕。
一則,她是真心憐惜那孩子的身世與遭遇。
二則,竟沒想到向來任性的女兒,也會設身處地為别人思量。
這一念之下,王氏應了下來。
“吧唧”一聲輕響。
許楠伊照着王氏的臉頰親了一口,道:“謝謝母親。”
等王氏回過神,她早已如風般跑得沒影了,隻留下那聲銀鈴般的笑聲還在屋内回蕩。
她微怔片刻,轉頭看向伺候在側的嬷嬷:“嬷嬷,你有沒有覺得伊伊,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嬷嬷走近幾步,點頭道:“夫人,小姐願意親近您,就是大好的開始,她能在朋友有難時挺身而出,這就說明她心地是善良的,以前隻不過頑皮了些。”
王氏多了幾分寬慰:“以前總看她任性妄為,動不動就遷怒下人,稍不如意便耍脾氣,我日日反思,是不是我們把她寵得太過了,才把她教成這般模樣。”
嬷嬷輕聲勸慰:“小姐年歲漸長,心性也在慢慢變化,夫人莫要急躁,孩子終究會長大懂事,隻要引導得當,總歸能走正路。”
王氏點點頭,目光朝門口看去,似還能想象到女兒方才蹦蹦跳跳離去的模樣,唇角不由自主的彎了起來。
主仆倆又說了一會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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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