蘊藏閣又多了一個受罰的人。
楚硯朝被罰寫院規時,并未多言,隻垂眸應下,一言不發的尋找幾案。
宋熙看到他來,眼睛一亮,連忙将自己那張鋪滿茶杯、點心渣的幾案清出一半的位置,又大方地将墨水往他面前一推:“楚公子,這個位置讓給你,都是楚楠伊連累的我們兩個,一起跟着受罰的,咱們也算共患難了。”
楚硯朝看了她一眼,神情淡淡,卻并未拒絕,終是靜靜坐了下來。
宋熙卻得意地挑眉,一臉傲嬌地沖許楠伊看去,頗有些挑釁之意。
許楠伊頭也沒擡,權當沒看到,一邊繼續抄寫,一邊在心中默默腹诽:我要是書院的山長,先把這些沒用的院規全都廢了。
午膳鐘聲敲響前,三人一同到了靜心堂,将抄好的院規交上去。
宋轍先接過楚硯朝的,隻見他遞上一頁薄紙,紙上字迹工整,筆鋒蒼勁有力,帶着一股清朗之氣。
宋轍點頭,未言褒貶。
再看許楠伊的,一沓厚厚的紙堆得比旁人多出三五倍。
宋轍眉頭微挑,拿起一頁頁翻看。字是寫全了,規矩一條不少,連頁數都對,可那字迹潦草得仿佛是用腳趾寫的,橫豎歪斜,筆畫淩亂,幾處墨點還濺出紙邊。
他目光一擡,淡淡道:“雖說你将院規一遍不差地抄寫完了,但字迹潦草,筆鋒浮躁,可見并未用心。”
還要用心?
許楠伊低着頭沒吭聲,心裡卻翻了個白眼:真不知是誰閑來無事,非得立下這一堆‘書院聖典’,光是“不得私鬥”“不得遲到”“不得高聲喧嘩”就能寫三四頁,簡直比裹腳布還臭還長。
她通宵達旦,能照本宣科地全抄寫下來,沒叫苦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還要講究字迹?
又不是挑書法狀元。
她歎了口氣,悄悄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忍住沒怼回去,覺得自己已經很有修養了。
宋熙偷笑,悄悄湊到楚硯朝耳邊,低聲道:“你看她那樣子,肯定又在腹诽兄長。”
楚硯朝不動聲色,依舊神情淡淡,隻略一低頭,目光卻輕飄飄落在許楠伊身上,一瞬即收,像風拂過湖面。
最後查看的是宋熙的那一疊。
宋轍翻閱得極慢,臉色也一點點變得難看。
随着宣紙一張張翻過,他的眉頭皺得越來越深,額角的青筋都跳了出來,終于,他“啪”地一聲,将那疊紙重重摔在桌上。
“宋熙!”他怒聲喝道,“這就是你抄的院規?你自己拿去,好好看一看你都寫了些什麼!”
聽到訓斥。
宋熙一臉茫然地上前,她記得很清楚,昨日罰抄的三十遍,自己抄寫了十遍,另外二十遍是從許楠伊那裡拿來的,雖沒親手寫完,但她特意挑選過,看上去都還算整齊,怎麼就出問題了?
她心頭一緊,趕緊接過被宋轍指出的幾張宣紙,低頭細看。
第一張,字迹工整,卻在角落畫了一隻龜殼和一條吐舌頭的小蛇,像是在嘲笑她。
第二張,竟然在邊緣寫了一排小字:“誰若再讓我抄院規,我就是小烏龜,呸。”
第三張,正經内容中間,赫然夾着“山長的臭臉像醬缸”,字小但清晰。
再往後,越發離譜。
剩下的竟有九張,在正中央畫了一隻胖胖的王八,嘴巴咧得老大,還配了幾個字:“王八也懂規矩?”
最離譜的,是最後那一張,通篇記錄了昨日顧石訓斥許楠伊的原話,甚至連語氣詞都沒放過,但“許楠伊”三個字全然改成了“宋熙”。
宋熙快速看完,臉頰騰地燒紅,怒不可遏地轉頭吼了一聲:“許楠伊,虧我昨天還給你揉了半天肩膀,手都酸了,你居然敢耍我。”
眼下将真相都道了出來。
緊接着臉色從紅轉白,從羞惱變成委屈,眼睛裡隐隐泛着水光。
許楠伊卻低着頭幸災樂禍,嘴角悄悄往上一翹,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胡鬧!”宋轍訓斥道,“如此敷衍,也敢交上來?宋熙,三十遍,重寫。”
“三十遍?!”
宋熙猛地擡頭,聲音陡然拔高,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我昨天明明寫了......二十遍,今日再補上十遍就好,為何都要重寫?宋轍,你故意罰我是不是?”
她氣急敗壞,語無倫次,甚至沒了往日的禮數,直呼他的大名。
可見是真的生氣了。
其實,她就抄了十遍,許楠伊替她抄了十遍,還有九張畫了烏龜,再加一張顧石訓斥的話。
宋轍神情未變,冷聲道:“那二十遍,可全都是你寫的?三十遍,必須自己抄,寫不完,不準吃飯。”
若連是誰動筆都不清楚,那他這個山長做的也太敷衍了些。
這話一出,宋熙的眼眶噙滿淚水。
她咬着唇,眼淚倔強地順着臉頰簌簌滑下,屈辱與不甘湧上心頭,聲音哽咽道:“不吃就不吃。”
說完便猛地轉身,哭着跑了出去,消失得迅速又決絕。
一旁的楚硯朝皺了皺眉,略一遲疑,道:“學生告退。”
也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