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純粹,帶着全然的信任與依賴。像極了他還是小龍時,看她的模樣。
三年來,日日夜夜的陪伴,她早已習慣了它的存在。
蒼筤山上每個角落,都留下了它的身影。
呼吸的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它的味道。
它第一次陪她練劍,躺在陽光下的青石上,翻着肚皮睡得四仰八叉的憨态模樣,曾逗得她開懷大笑。
它第一次聽見雷聲,被吓得龍角直立,四處亂蹿時的場景,如今依然曆曆在目。
還有過去無數個夜晚,它将她圈在它大大的身體裡,讓她的頭枕在它身上,而它的腦袋則緊緊貼着她的後背,一人一龍相擁而眠的溫馨畫面……全都深深刻在了她的腦海裡。
它給她留下了太多美好的回憶,是她這十七年孤寂的人生中,唯一的光與暖。
此刻,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溫暖,如潮水般湧來,一浪高過一浪,漸漸沒過她堅如磐石的心。
“你在裡面乖乖等着。”
“我沒叫你,不準出來。”
她的話,他深信不疑。
可她轉身,卻按下了啟動陣法的按鈕。
何其殘忍。
他甚至還未來得及以人類的視角看一眼這個世界,嘗一口人間的美食……
慕傾瑤猛地頓住腳步,立于懸崖之巅。
山風獵獵,吹得她衣袍翻飛。
她告訴自己,弱肉強食,修仙界亘古不變的法則。
她沒有錯。
可心口那尖銳的刺痛,又是為何?
當初撿他回來,不就是為了這一天嗎?
為了飛升,她可以舍棄一切。
……一切?
那個少年,也是一切中的一部分嗎?
慕傾瑤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掙紮化為一抹決絕。
她轉身,身影化作一道流影,疾速射向後山。
***
熔煉室外,熱浪撲面。
慕傾瑤沒有絲毫猶豫,素手疾揮,強行切斷了陣法的靈力供給。
陣法運轉的嗡鳴戛然而止。
她一把推開沉重的石門,刺鼻的焦糊氣與灼人的高溫一同湧出。
室内,少年蜷縮在角落,原本素淨的衣衫已有多處焦痕,墨色的長發淩亂地貼在汗濕的額角與臉頰上,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紅暈。
他方化形,如同人族初生的嬰兒,靈力低微,身體嬌弱,龍神之力尚未覺醒,又失去了鱗甲的保護,這熔煉室内的真火,對他而言無異于酷刑。
聽到動靜,少年艱難地擡起頭,迷蒙的視線落在門口的慕傾瑤身上。
那雙漂亮的眸子,此刻黯淡無神,卻在看清是她時,陡然亮起微弱的光。
“阿……”他想說什麼,聲音卻嘶啞幹澀,發不出音來。
慕傾瑤快步上前,彎腰将虛弱不堪的少年扶起。
觸手滾燙。他顯然已支撐不住,身體在劇烈顫抖。
慕傾瑤将他扶回洞府,安置在石床上。
“阿……”少年還想說什麼,但卻不知如何開口。
“阿瑤。”慕傾瑤輕聲道:“我叫慕傾瑤。”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意識到,與小龍相處這麼些年,竟從未告訴過它自己的名字,也未曾想過,給小龍取個名字。
或許……在她内心深處,并不認為他們會相處長久。
“阿瑤……”
少年學着她的發音,喚出這兩個字。聲音清越幹淨,帶着一絲軟糯。
“好疼。”
對不起。
慕傾瑤内心愧疚,面上卻仍平靜無波,“睡一覺就不疼了。”
“哦。”少年點頭,乖乖躺下。
慕傾瑤給他蓋好被子,轉身出了洞府。
這一日,感覺格外漫長。
慕傾瑤來到靜室,盤膝坐在蒲團上。
她需要冷靜,需要用打坐來放空自己,清除腦海裡那些揮之不去的複雜情緒。
活了十七年,從未在意過任何人和事,這一次,卻如此失控……
這不像她。
她必須盡快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