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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家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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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高不低,音色并無起伏,卻像是刀鋒貼着後頸,令人寒毛倒豎。

鄧綏緩緩擡眸,隻見一襲玄色袍裾自日影中踏出,下擺用金線繡着獬豸,神獸之目怒張,光芒灼灼。緊接着,她撞進了一雙幽深到仿若無底的眼眸。如深井,如夜海,如吞噬一切的黑洞。

那人五官清瘦峭拔,面色如霜,神情卻含笑不笑。他的手左垂,拇指戴着一枚溫潤的白玉扳指,内側染着一抹幾不可見的暗紅血斑,像是不久前才碾碎過一隻蝼蟻的心髒。

掖庭令鄭衆。這正是那位後來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之筆,輔佐和帝誅滅窦氏一黨的宦官巨擘。他低低俯下身,幾乎與鄧綏面齊,那雙眼微眯,笑意涼薄,嗓音輕得如耳語,卻字字敲擊骨髓:

“鄧家的姑娘,”她頓了頓繼續道:“陛下讓咱家問一句......”

鄧綏指尖驟冷,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鄭衆的唇貼近她耳側,語氣極輕:“銅匜,可還合用?”

她胸腔急劇收縮,一股比秋風還冷的寒意,從跪伏的地磚直透脊梁骨。這一刻她終于明白,從踏入朱雀門的那刻起,她早已落入局中局、棋中棋。

傍晚,掖庭西廂。天色早已昏暗,暮霭沉沉地壓在宮牆之上,掖庭西側的廂房卻仍燈火微明,檐下風鈴咽咽作響。

三十位家人子依次在通鋪上落座,猶如一群初投羅網的幼雀,彼此陌生又惴惴不安。氣息交錯,衣角相觸,少女們小聲低語着,似乎一不小心說錯了什麼,便會被這深宮沉沉吞沒。

鄧綏被分到靠窗的一隅,按理說這應是清靜之地,可窗棂外卻立着一株形如枯骨的老梧桐,早年枝繁葉茂,如今卻隻餘斑駁枯枝,在夜風中“沙沙”作響,枝丫映在窗紙上,如同鬼影舞爪,令人毛骨悚然。

“聽說這樹是孝章皇帝親手所植。” 一名身形瘦小的少女壓低聲音說,“自打窦太後崩後,它就再沒抽過一片芽……好像也随她一起死了。”

鄧綏垂下眼睫,指尖摩挲着袖中的銅匜,心中一動,正欲接話,忽聽“哐啷”一聲。

門被粗暴推開。風卷着夜氣灌入屋中,帶來一股濕漉漉的泥腥味。幾個原本半倚着的小姑娘登時坐直了身子。

門口立着陰陶,依舊笑意盈盈,眉眼如畫,隻是笑中藏針,目光猶如挑鈎,拎着一團浸濕的包袱,後頭跟着兩個眼神兇悍的侍婢。

“鄧妹妹。”她的語氣親昵得幾乎令人錯覺她真是來寒暄的,“聽說你今晚洗了備用衣裳,怎的不見人去井邊取?姐姐替你跑了這一趟,可真冷得打顫。”

說着,啪地一聲将包袱甩在地上。布料攤開,露出那件原本疊得整整齊齊的天青色深衣。此刻已被井水泡得徹底變形,水痕未幹,袖口起毛,前襟還被扯開一道裂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蓄意撕破。

空氣驟然凝固。這一夜,便是她們明日登階面見貴人的前夕,衣冠儀容,皆在評分之列。這場“意外”,無疑是一次下馬威。

侍書臉色煞白,幾乎要哭出聲來,跪在鄧綏身後小聲懇求:“姑娘,我再去井邊碰碰運氣,或許還能洗淨、晾幹……”

“别急。”鄧綏輕輕按住她的手,動作柔和卻沉穩。她起身,裙擺掃過濕衣邊角,踏着寂靜向陰陶走近幾步,目光緩緩落在她腰間那枚玉佩之上。

那是隻鳳紋佩,玉質細潤,雕工精良,紋飾清晰。但鄧綏的目光隻停頓一瞬,便淡淡開口,聲音不疾不徐:

“陰姐姐倒真是識寶之人。”她聲音溫婉中透着一絲鋒意,“隻是有件事,不知姐姐可曉,漢宮舊制,鳳紋佩飾,以羽為尊。真正的帝後所賜之鳳,其尾羽應幾根?”

陰陶一愣,本能地脫口:“自然是……五……”

“錯了。”鄧綏垂眸輕撫袖中銅匜,指尖落在那行細若蟻行的古紋上,唇角微揚,“九尾。永平年間,明帝特下诏書,曰‘九為數之極,象天命不移’,自此鳳尾增為九,以分貴賤。”

她語聲一落,室内靜得仿佛連風聲都噤了。鳳尾九支,為皇太後、皇後之尊。陰陶腰間所佩之鳳,尾羽九枝分明,卻非制所當得。僭越,足可問罪!

少女們面面相觑,視線從陰陶腰間移向她面龐。那一刻,鄧綏雖未言明一句質問,卻已不動聲色地把這場羞辱原路奉還。

陰陶的臉倏地漲紅,捏着衣角,半晌才咬牙切齒地低聲說:“你……”

“肅靜!” 一聲厲斥打斷了兩人間緊繃的氣氛。

掖庭嬷嬷提着一盞紙燈籠踏入房門,腳步沉穩,聲如敲鐘。她目光如鈎般在衆人臉上一掃而過,仿佛連她們心底的心思都能洞穿。

終于,那目光停在了鄧綏身上。

“鄧氏女,周貴人召見。”

衆人皆愣住。夜半召見,非吉即兇。尤其是周貴人,那位曾由和帝親封、又因“言直”而被窦太後冷落的貴人,近年一直閉門不出。

她為何要見鄧綏?

而鄧綏卻神色未動,隻攏了攏衣袖,低頭應道:“諾。”

她的背影在燈影中越拉越長,越走越遠,仿佛已邁進一場更深的棋局之中。

這場召見,即将是她入局真正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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