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家……這是鐵了心要景樾的命。
剛踏進火海,熾熱的空氣立刻化作利刃,刮割着他的皮膚。火光在視線裡搖曳扭曲,映得整個世界都恍惚起來。
辛茸強忍煙熏的刺痛,拼命睜大雙眼,搜尋那道熟悉的身影。
——沒有。
是已經逃出去了?
還是……倒在某個角落,等着被烈焰吞噬?
辛茸不知道,卻也不能賭,隻能咬緊牙關,繼續往火海深處闖去。
突然,一聲巨響炸開!
頭頂的橫梁轟然斷裂,燃燒的殘木狠狠砸落,火舌瞬間竄起數米高。
房子……要塌了!
整個世界陷入一片熾熱的白茫,哪怕辛茸來時戴了防煙面罩,在這滔天火勢前仍無濟于事。
濃煙灌入肺腔,撕裂般的疼痛幾乎将他吞沒,意識一點點被窒息感剝奪。
就在辛茸以為自己就要命喪于此時,一股大力猛地拽住了他。
混沌之中,他感覺自己被拉入一個滾燙卻顫抖的懷抱裡,跌跌撞撞地向外拖去。
他想要睜眼,視線卻被濃煙熏得模糊不清,隻能感受到那人滾燙的體溫。
再回過神來時,他已身處安全地帶。
身後,翻滾的黑煙吞沒了整座木屋。
而眼前——
他終于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焦黑的衣衫燒得支離破碎,淩亂的碎發黏在汗濕的額前,輪廓分明的臉上滿是塵煙。
那雙鉛灰色的眼睛布滿血絲,像是燃着未熄的餘燼,紅得駭人。
辛茸這才反應過來,那股将他拽出火海的力量,是從門口傳來的。
也就是說,在他趕來之前,景樾已經逃了出去。
還好。
他應該沒吸入太多濃煙。
辛茸劫後餘生地喘着粗氣,剛想開口詢問景樾有沒有受傷,卻見他擡起頭,通紅的眼眸裡翻滾着洶湧的怒意,周身戾氣幾乎化為實質。
“你到底長沒長腦子?!”
手腕被狠狠攥住,疼痛讓辛茸瑟縮了一下。
景樾的聲音嘶啞得可怕:“起火了也不知道跑,還往裡面沖,你活膩了?!”
辛茸張了張嘴,還沒發出聲音,就被更暴怒的吼聲打斷。
“你知不知道剛才多危險?要是再晚一秒——”
一句話才說到一半,景樾就說不下去了。
辛茸來的時候,他好不容易磨斷繩子逃出來,轉身還沒朝外跑幾步,就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
那一瞬,他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轉身就沖回火場。
如果沒聽見……
如果沒回去……
如果……
無數可怕的假設在腦海中閃過,心肝脾肺腎都擰成了一團,痛得發麻。
辛茸腦袋低垂,一聲不吭,像是被吓傻了。
可景樾早已被盛怒沖昏頭腦,忍不住繼續嘶吼:“你就隻會亂來,隻會讓人擔心,隻會給人添麻煩。現在呢?好玩嗎?刺激嗎?放着好日子不過,非得——”
話音戛然而止。
他看見辛茸的肩膀在發抖。
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順着蒼白的下巴滾滾滑落。
一滴接着一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辛茸徒勞地用手背抹臉,淚水卻越抹越多,細碎的嗚咽從唇間溢出,短短幾秒,壓抑的抽噎便化作止不住的哽咽,而後又變成了放聲大哭。
景樾像被雷劈中一般,僵在了原地。
活了二十多年,他從未如此手足無措過,半晌才僵硬地伸出手,扶住辛茸的肩膀,笨拙地擠出一句:“你……你别哭。”
辛茸想推開他,卻哭得渾身脫力,隻能軟綿綿地拍了下他的手臂。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事……”他的聲音啞得不成樣子,每個字都支離破碎,“燒傷了會很疼,我怕你疼……”
“我知道我很笨,很麻煩,你很讨厭我,可是……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嘛?”
“我不讨厭你,”景樾心頭一緊,脫口而出,“你不笨,不麻煩……對不起,别哭了。”
“你每次都罵我,我做什麼你都罵我……聲音那麼兇,我根本吵不過你……”
“是我不好,”景樾望着他簌簌滾落的眼淚,心被剜成了無數片,“我以後不兇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知道我不是好人……做過壞事,以後還會做更壞的……”辛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越發語無倫次,“可是、可是你也不能這麼讨厭我,我隻是……反正……反正不能讨厭我,不能對我這麼壞!”
“不讨厭你,不對你壞。”景樾低聲哄着,不自覺地向他靠近。
辛茸的哭不是那種安靜的流淚,而是帶着聲音的,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孩,卻又比那更壓抑,更讓人心碎。
景樾第一次知道,原來眼淚是有重量的。而辛茸的眼淚,正一顆一顆砸在他心上,幾乎要把他的心壓垮。
辛茸哭得太過傷心,太過投入,完全沒有察覺景樾已經離他那麼近,近到隻要一伸手,就能将他擁入懷中。
“别哭了,”景樾握住辛茸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要我做什麼都可以,隻要你别哭了。”
他的聲線抖得厲害,理智已遊走在崩潰的邊緣,仿佛如果辛茸再不停下,他就要做出什麼無法控制的事來。
“我就要哭!”辛茸一看他這态度,頓時更加委屈,抽抽搭搭地控訴,每句話都帶着濃重的哽咽,“連哭都要管,你怎麼這麼霸道……要是你不想我哭,那你就不要欺負我啊——唔——”
沒說完的話,被碾碎在唇齒間。
委屈的控訴、顫抖的呼吸、濃重的哽咽、焦灼的後怕……都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濕吻裡,化作一聲嗚咽。
荒山夜幕下,火光映紅兩人交纏的身影。
景樾緊緊抱住辛茸,掌心扣住他纖細的腰肢,帶着煙塵氣息的唇瓣重重壓下,舌尖侵略性地掃過口腔軟肉。
一如既往霸道地,用一個硝煙味的吻,終結他所有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