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那被蘇珍寶喂了藥的黑衣人也被帶離。
蘇珍寶望着地上斷裂的腰帶,嘴角微微勾起,随即又恢複平靜。
刺客退去,衆人連戰兩場,早已精疲力竭,可受傷的禁軍還需救治,滿地的瘡痍還待收拾,還有那不知是敵是友的來客需要警戒。
幾十隻火把随着馬蹄聲踏破夜幕,來人翻身下馬,在穿着僧袍和尚的帶領下,衆人快步上前,領頭的慧仁雙手合十行禮,“屬下來遲,還請侯爺責罰。”
祁安隅劍尖垂地,他脫力地靠在抹淚的青竹身上,喉結滾動間将那句無妨咽了回去。
他凝視着蘇珍寶染血的袖口,火光在她側臉投下搖曳的陰影,方才那支射向蘇珍寶的箭矢仍讓他心頭震顫。
“查清箭矢來曆。”祁安隅突然開口,聲音比手中的劍還要淩厲幾分,“要活的。”
車隊順利進入南疆的地界,又奔波半夜才到最近的城池,駐守南疆的将領帶人接手千辛萬苦才送到的糧草。
衆人精疲力竭,寒暄兩句便各自離去,祁安隅一行下榻驿站,各自洗漱療傷。
“米線,熱湯米線,冒子随便加。”
“客官,吃米線咯!熱湯米線,吃噻!”
帶着濃重南疆口音的吆喝聲,透過雕花窗棂傳來,床上的蘇珍寶猛地睜開眼,她茫然四顧,好一會才想起置身何方。
五感歸位,她翻身坐起,窗外那清晰的西南官話,漸漸混雜在各種抑揚頓挫的方言中。
嘈雜的人間煙火驅散了蘇珍寶緊繃的神經,若不是頸間的傷口還在隐隐作痛,昨日的刀光血影,兵戎相見似是一場噩夢。
而這煙火氣息把她帶回現實,蘇珍寶深吸一口氣,她伸手推開臨街的木窗,熱浪裹挾着各種香氣撲面而來。喧嚣的人聲充斥耳膜,蘇珍寶緩了緩才探頭往外看去。
驿站樓下早已人聲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蘇珍寶一眼便瞧見了那頭頂五彩纏巾的婦人,婦人挑着的竹筐裡堆滿了肥美的菌子,她盯着那菌子仿佛看見它們在湯鍋裡上下翻滾,那鮮美的味道讓人為之折服。
“咕噜噜……”腹中的饞蟲被她的想象喚醒,蘇珍寶揉着肚子往旁邊的赤膊的漢子看去,那漢子扛着整扇熏肉穿行而過,口中還說着她聽不懂的方言,蘇珍寶看着讓開路的人群,大概明白他在喊些什麼。
更遠處的集市,五彩斑斓的彩棚像是天上掉下的彩虹橋閃閃發光,孔雀藍與朱紅的布幡在晨風中肆意翻飛。眼前的五彩世界與中原素淡的街景大不相同,卻讓人心生愉悅,沉溺其中。
“小妹,生得恁好看,買朵木芙蓉壓鬓角嘛!”樓下突然傳來似歌唱的聲音,蘇珍寶尋聲望去,隻見一個約莫五六十歲的南疆阿婆手拿鮮花仰着頭笑看着她,阿婆腿邊還放着背簍,背簍内是盛放潔白的木芙蓉花。
阿婆見她望去,将手中的木芙蓉往上遞了遞,蘇珍寶看着阿婆的笑臉,她也跟着笑了起來,一直緊繃的心忽的就放下了,她迫不及待的想投入這喧鬧中,蘇珍寶探頭對着樓下的阿婆高道:“阿婆,給我留兩支。”說罷,她關窗轉身輕快的下樓。
等她拿着木芙蓉回到驿站,正好碰見下樓的祁安隅,祁安隅今日換了件靛藍色的長衫,他站在樓梯上長身如玉,笑看着蘇珍寶。
蘇珍寶摸着鬓角的木芙蓉,有些别扭的道:“剛才有個阿婆在驿站外賣花,我想着木芙蓉能防蚊蟲,便買了兩朵。哪知阿婆非要給我簪上,我……”
“好看。”祁安隅打斷蘇珍寶的話,他重重的點頭,重複一遍,“好看,這木芙蓉不如妙夷好看。”
蘇珍寶驟的面上一紅,她不知怎的忽然有些羞意,她輕挑眉頭嗯了一聲,轉而看着祁安隅背在身後的胳膊,詢問道:“胳膊上的傷怎麼樣了?”
“已無礙。”祁安隅兩步走下樓,在她面前站定,“我聽聞集市東頭有家菌湯米線甚是美味,妙夷可想嘗嘗?”
“菌湯?”蘇珍寶聞言眼睛一亮,忙不疊的點頭,“咕噜噜”,肚子不合時宜的響起,引得祁安隅輕笑出聲,他打趣道:“快走罷!要不這腹内饞蟲又該鬧了。”
“你!”蘇珍寶紅着臉跺腳,難得露出一副女兒家姿态,她看着吭哧吭哧憋笑的祁安隅,促狹道:“小隅子既知本姑娘腹内饞蟲大鬧空腹,還不快些前頭帶路。”
“咳咳!”祁安隅憋住笑,輕咳一聲,學着宮中太監彎起腰,伸出胳膊,夾着嗓子道:“啧!小隅子這就為姑娘帶路。”
“噗呲!”二人笑成一團,并肩而去。這輕松惬意的模樣,任誰也看不出他們昨日才經曆過生死搏殺。隻有蘇珍寶無意識摩挲着袖中的龍紋佩,和祁安隅偶爾掃視人群的警惕目光,暗示着危機尚未解除。
目睹全程的曹忠,搖頭輕啧一聲,他雙手背在身後,心情頗好的哼着小曲兒,他慢悠悠地跟上二人。他也要去嘗嘗那菌湯米線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