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亮,屋内終于安靜下來,講故事的人嗓音早已沙啞,累到倒頭睡去,聽故事的人抱着雙腿蜷縮在床邊,紅腫着一雙眼睛,久久難以釋懷。
祁安隅的呼吸聲開始輕淺綿長,蘇珍寶伸直麻木的雙腿仰躺在床,她眼神空洞的盯着床幔,那孩子絕望的哭叫聲仿佛就在耳邊。
一串眼淚灑落,床上的人也不去擦拭,任由它們打濕身下的錦被,漸漸的眼淚不再滾落,臉上的淚迹也慢慢幹透,蘇珍寶終是帶着紅腫的眼睛進入了夢鄉。
原本睡着的祁安隅睜開了眼,他起身來到床邊,看着蘇珍寶紅腫的眼睛,他心中泛起一絲後悔。
他伸手為蘇珍寶蓋上錦被,合上床幔,又搬來屏風圍在床前,誓不讓一絲陽光照入屋内,饒了蘇珍寶的清夢。
做完一切,祁安隅輕手輕腳的打開門走了出去。
床上的人卻皺起了眉頭,她在夢裡被帶回了慧仁的小時候。
—————分割線入夢—————
“聖上有令,越王擁兵自重,意圖謀反,越府上下,雞犬不留。殺啊~”
震天的喊殺聲中,穿着盔甲的将士笑的一臉猙獰,他們張着大嘴口中喊着殺啊,手上的長刀沒有半分停頓的收割着人命。
蘇珍寶像是誤闖戰場的亡靈,她震驚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場景,一把長刀對着她砍下,她下意識去抵擋,可她的手卻穿過了長刀,她心中驚駭,驟然回首,一個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已倒在血泊中。
她大睜的眼中滿是害怕,可那罪魁禍首卻獰笑着,踩着她的屍體去砍殺下一個人。
“畜牲!”蘇珍寶嘶吼着,她飛起一腳往那人踢去,可無論她如何踢打撕扯,都不能傷他半分,她望着一個個被砍殺的生病,隻能無助的謾罵哭泣。
“娘!”孩童尖銳的哭聲傳來,蘇珍寶恍惚着望去,一個三四歲的小孩被人撕扯着拉離他娘親的懷抱。
小孩被人高高舉起,他奮力掙紮哭喊,卻怎麼也逃脫不了。
一個貌美的婦人跪在地上,她不住的磕頭,哀求那些人放過她的孩子,她磕到頭破血流,也未換來一絲恻隐之心。
圍着她的士兵越來越多,他們□□的眼神在她臉上身上流連,口中說着污言穢語。
蘇珍寶伸手想救下那孩子,卻隻能一次次從他身體裡穿過,她想抱緊那個可伶的母親,可她連用力的擁抱都做不到。
“睿兒,閉眼!不要看娘,閉上眼!”婦人凄慘的啼叫傳來,蘇珍寶閉上了眼睛,她不忍心看那婦人的下場。
“娘!”孩童的啼哭,讓蘇珍寶一個機靈,清醒過來,“睿兒?楊煊睿?”蘇珍寶猛然回首,她定定的看着那個被高舉的孩童,她想起來了,這個孩子是慧仁,是祁安隅故事中的慧仁。
“我在做夢?”蘇珍寶看着自己透明的雙手,“不對,我從未見過這個場景,怎會是我的夢,既然不是我的夢,那是誰的夢?祁安隅?不對,不對,祁安隅也并未親眼所見。”
“這是慧仁的夢!”蘇珍寶站在人潮中央,一邊是錦帛撕裂的聲音,一邊是睿兒的哭喊聲,蘇珍寶看着那個婦人緊摟着自己的身體,扯着破碎的衣裳,死死咬着唇不願發出半點聲音。
她憤怒,她嘶吼,她推攘着想殺了那群畜牲,可一切都是徒勞。她不知她為何入了慧仁的夢,為何讓她入夢卻隻能當個清醒的旁觀者。讓她親眼目睹這人間煉獄。
“住手!”一聲尖銳的厲喝,如天兵降臨,人群霎時靜了下來。
一個白面太監緩緩走來,蘇珍寶在看到那太監時,面上瞬間失去了顔色,她知道來的不是救星,來的是惡魔。
“你們做什麼呢?上頭吩咐的事可都做完了?”宋古穿着一身大紅的福字錦袍,他指揮着人放下睿兒,他上前捏着睿兒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啧!長的還不錯,這個我帶走了,至于這個……”
宋古瞥了那婦人一眼,那眼神如同看地上的爛泥一般,他揮手,淡淡道:“要玩帶遠些玩,别髒了我的眼睛。”
“哈哈哈……多謝宋大人。”
“睿兒!”那婦人凄慘一笑,趁那些畜牲争搶之時,抓起地上的刀對着脖頸狠狠地割下。
“娘!”
“晦氣!”兩道聲音一同響起,一道悲憤,一道嫌惡。
睿兒被宋古帶人抱走了,蘇珍寶被迫的跟着他們,她盯着宋古身上的那件大紅福字錦袍,嗤的一聲,笑出了聲,“報應,今日你殺他滿門,來日他殺你滿門,這件你喜歡的大紅錦袍可是陪着你下葬的壽衣呢!”
“哈哈哈,宋古你沒想到把,當年被你加害的越王府,蕭府都留有後人,一個殺你全家,一個撅你墳墓,宋古,你的屍體可是我親手刨開的呢!哈哈哈哈哈哈……”
蘇珍寶跟在宋古身後,她病态笑罵着,她知道宋古聽不見,可她就是想罵,她想發洩,她後悔自己還有良知,沒有讓宋古挫骨揚灰。
她發誓,等她再回甯遠縣,一定,一定要把宋古,宋家人挫骨揚灰。
隻顧着咒罵的蘇珍寶,忽略了一旁安靜下來的楊煊睿,楊煊睿緊抿着唇,他繃着臉偷偷看一眼,瘋瘋癫癫的蘇珍寶。
他雖小不知為何隻有自己能看着這奇怪的姐姐,可他知道不能讓人知道姐姐的存在,他連看都不敢多看蘇珍寶一眼,隻豎着耳朵聽着蘇珍寶的咒罵。
“宋古,你知道你是怎麼死的麼?你是被你自己親侄子害死的,他在你每天吃的糖湯裡下藥,那藥就跟你愛喝的糖湯一樣,又香又甜,你猜那毒藥是誰研制的?對,就是被你帶走的這個孩子研制的,有意思吧!哈哈哈……活該!報應!”
————回到現實的分割線———
南疆驿站内,祁安隅頭發淩亂,滿臉胡渣,他頹廢的坐在地上,看着屋内并排躺着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