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摸了摸小孩子的臉頰,溫柔道:“去你麗娘娘那裡坐好。”
看到半路回來的小公主,麗妃有些傷感,語不思考道:“她畢竟是你親生的孩子,連抱一下都不肯。”
張瑞平的心神卻仍在小公主身上,會然一笑,
“明微在宮裡過得不錯。”
“就讓她在宮裡長大。離我遠一些,她的日子才會好過。”
聽長公主這麼說,麗妃心裡也有些苦,安慰道:
“昨日陛下來看過小公主,同她在這方涼亭裡玩耍了一個下午。都說隔代親,陛下确實非常喜愛小公主。”
張明微是長公主張瑞平和她第五個丈夫的孩子。先前的那四個命短,皇帝指婚成親都不到一個月就暴斃了。
她十七歲生的小公主,皇帝在小公主一出生時便送上大名和封号,并接回了皇宮。
而她這個生母,隻有被允許時才能進宮瞧上一兩眼。
父皇喜歡明微,她自是歡喜,歡喜過後,又有些不知怎麼說的酸澀。
敖子龍觐見後不久,便有太監通傳:“陛下召長公主前去寶華殿。”
麗妃抱着小公主,“去吧,不會有事的。”
就像是在說,隻要小公主存在一天,陛下也舍不得她年幼就失了娘親。
路上,張瑞平剛好遇見出來的敖子龍,簡單對視一眼,便匆匆交錯開來。
敖子龍眼裡,倒映着對她的同情。
張瑞平直起身子進入寶華殿外門,等待太監先進去通傳,陛下準了,才進得内殿。
等待期間聽見裡面有什麼噼裡啪啦的聲音,好像玉瓷碎裂,
“滾!!!”
“叫她進來。”
隻見太監哆哆嗦嗦地出來,對她弓了弓身,“長公主殿下,陛下正在氣頭上,您加點小心。”
愈是這樣,她愈來好奇。
便謝了太監的提點,打量着大殿内飾進來,看到一水墨屏風後,一道瘦長身影。
然後她噗通一聲跪下。
似乎嘉和帝詫異于她跪的這麼快,忍着怒氣,道:
“你跪什麼?”
“弱水做錯了事,向父皇請罪。”
嘉和帝一臉痛心,“弱水啊弱水,朕想過敖子龍的同黨是誰,但朕獨獨沒想過你。”
“敖尚書是個忠臣,他思念百姓苦,不想讓調糧使再落入奸人的權柄,是兒臣利用了他。”
“你倒是罕見的誠實。”
張瑞平搶答:“兒臣也有私心。”
“兒臣的私心是想見一面父皇。自朝天監的人胡言亂語,父皇一直躲着兒臣。
張瑞平此時擡眸,一雙清亮的眼睛和嘉和帝對視,竟然絲毫不懼。
原來她的父皇,真龍天子,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和一張嘴巴,胡須花白,俨然一副老人家的模樣。
“兒臣空有長公主之名,隻不過是個有丈夫有孩子的老實婦人,大字不識一個,隻會些平頭百姓潑皮無賴的招式,沒有辦法隻得出此下策。”
一番話将謀逆結黨變成家事。
聽這些話,嘉和帝神色略柔和了些,帶着笑意,“也就是你,能想出讓敖卿面對滿朝文武說出那些市井鄙語。”
他如今想到敖子龍罵柳惠的那句“放你爹的狗屁”,思來令他發笑。
他暢懷不少,歎了口氣,
“你啊你啊。”
話風一轉,“劉恩秀在南直隸監修水壩三年……”嘉和帝突然開口提這件事,有些不好意思,
“想來你們夫妻二人三年不見,朕就讓你去看看他,馮相推了李滿乾和季如風做調糧使,你跟着調糧使的路出北直隸,順便,同道看看你皇叔。”
張瑞平試探道:“兒臣要不要帶上其他人?”
嘉和帝表情瞬間垮下來,念叨着,“明微年紀尚小。”
她心下了然,“兒臣明白。”
父女倆相隔二十年,第一次面對面談話,自然避不開另外一個人。
嘉和帝言語有些踟蹰,“你要不要……”
張瑞平心有靈犀,知道那未說出口的名字和皇帝心裡的歉疚。
“我不去了,母後看見我隻會哭得更傷心。”
她一出生,穩婆剛剪了臍帶,她就被打包帶走,王皇後隔了九年,才看到自己孩子的第一眼。
嘉和帝連欸了兩聲,“你退下吧 。”
出了宮門,張瑞平發現敖子龍在等人。
她拍了拍膝蓋上的灰,走上前去,問道:“等什麼?”
“等你。我有話和你說。”
“有屁快放。”
午間日頭正熱,刺得她眼睛都睜不開了。
“陛下心裡,其實還是關心你的。”
聽了這話,張瑞平就知道他被嘉和帝說服了。
“陛下說你從小就被人構陷,很是不易,可是他身為國君,要以大局為先,沒辦法将你接入宮裡。”
“一切的錯誤都是朝天監,是他們從中作梗,破壞了你原應享有的父母親情。”
張瑞平一手遮着陽光看着敖子龍演說“家和萬事興”,表情不可置信,看白癡一樣看他,無奈将他拉到就近的一個茶棚,說起另一件事。
“你知道馮國相推薦了兩個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