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宮中要屬最沒有章法、王法的,屬她喻貴妃。
喻貴妃适時撥弄自己細長的指甲,眼皮都未曾擡一擡,語氣綿長淡漠,“行了,讓皇後娘娘清淨清淨,别盡在這兒說些有的沒的,本宮問過陛下八王爺隻是輕微中毒,并無大礙,不日便回京。”
喻貴妃心知肚明,眼下太子與陳王皆不可能這個節骨眼對八王爺動手,估摸這八王爺為了避開令他煩躁的朝堂之争,幹脆來個金蟬脫殼,索性“中毒”,畢竟毒性輕重尚可自己掌握,想到此,翻看自己的指甲,甚為滿意地笑了笑。
皇後不喜宮妃議論争吵,眼神四顧環視一遭,見安甯公主閑來擺弄茶盞果子,神色安靜悠閑,甚為稀罕,“公主在想什麼,這宮裡宮外的,難得見你與大家一同來此。”
語落,安甯公主即刻起身,雙手撩裙,嘟嘴砸吧,“哪有,母後我是覺得好久沒吃到這裡的果子了,好想念這個味道,我都吃了四個了,真的好好吃呀!”
衆人聽這稚聲一出,皆忍不住捂嘴笑了笑。
“瞧把你饞的,好吃就多吃點,以後嫁了人......”
皇後娘娘神色突然暗了下來,為了掩飾自己這不安的内心,即刻喚内侍宮人傳膳食,供衆妃果腹。
安甯公主靜靜地坐着吃果子,傳膳間隙,方才的“暗争”便揭了過去,衆人開始唠嗑。
正當宮人捧着纏枝紅漆盤,魚貫而入,安甯公主見繼續在此,不會再有對遠哥哥有用的消息,便以果子撐腹為由,離了去。
沈書韫從宋然處離開後,做了一件事,她将西市附近的書鋪一一盤查了一遍,這些書鋪皆是小書鋪,有的入了書行,有的未入書行。
入了書行的,便可以參加書行組織的一年兩次的書集園遊會,六月一次,十二月一次,書集園遊會會提前征集各個書坊刊印制作的新書、熱賣書于冊上,然後,按照書行統一的版式制出條幅。
屆時,正式到園遊會的日子,書行會在東市和西市各取一段街道,裝潢一番,作為園遊會的場地,各家入了行會的書坊、書鋪會按照書行給出了序列位落攤,而後在自己的這一方位置,便可将自己書坊内的書籍紛紛搬至于此。
每次園遊會時長至五天,這亦是當今陛下重視教化之功,皇帝登基之初,便意識到民人需教化,可書籍是特别好的一種方式。
可一般尋常人家購買不起,便設下了這“書集園遊會”,凡是參與園遊會的商戶,一律對各類書籍,降下折扣。
皇帝點名交于禮部承辦,而禮部又于書行全權落到實處,一年兩度的園遊會,到如今已聲名遠播,天下皆知,各地亦舉辦,可都沒有臨京這般豐盛壯觀。
聽說除了當年最新潮、熱賣的書籍,屆時,還有番邦流入南朝的書籍,别提這新鮮勁兒了。
許多考生與學子亦期盼每年的園遊會,因他們不僅可低價夠得考試相關的書籍,而且,他們還可在集會上交得考友或好友,為自己漫漫科考路,尋一知己友人,豈不是美事一樁。
傳聞這樣的園遊會,有時陛下亦會微服而來,衆多勳爵官宦、富貴人家、鄉紳豪強亦都不會放過這般盛大的集會。
沈書韫得了這消息,尋思一會兒,這園遊會的日子不日就到了,倘若自己的《列女傳》能在這樣的集會露面,對自己書鋪名聲擴大亦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像這樣的機會,沈書韫她一定要抓住,可眼下區區紙源就被書行掐了脖子,眼看着難以交貨,更别提蹭上這般壯闊的集會。
正當沈書韫站在街上一籌莫展之際,有人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喘聲道,“大妹子,你怎在這兒?”
沈書韫回眸,見蘇二娘面如紅暈,氣喘籲籲,半蹲着,“二娘,你不是這個點兒再賣豆腐嘛?”
“今日賣完了,剛送貨回來,大妹子我一鍋豆腐肯定不夠賣了,回頭我得想法子。”蘇二娘喘着得意的語調應聲。
二人簡短地在街上聊了兩句,便來了茶肆,柳搖金尚在台上吞雲吐霧,這一場大概要等上兩刻鐘,他們亦隻能靜靜侯着。
眼見印紙問題一籌莫展,沈書韫單手支撐着臉頰,漠然盯着台上,而一旁的蘇二娘因起得太早,又馬不停蹄忙碌了一番,竟埋首呼呼大睡,尚有輕微的鼾聲,好在茶肆本就是熱鬧喧嚣之地,二娘的鼾聲亦就這般掩蓋了去。
鄰桌一老者,發須全白,身着灰袍,雖身子柴瘦卻精神矍铄,從旁還跟着一小童,沈書韫瞥了一眼,沒過多注意,又專心尋思自己的事。
不一會兒,耳畔逐客聲打破了沈書韫的冥思苦想,轉眸見茶肆堂倌正驅趕老者。
“出去!滾出去,沒錢還喝什麼茶!滾滾滾!”
堂倌還粗暴地伸手推搡二人,老者一不小心跌落倒地,慌亂中四處摸尋,小童被吓得哭哭啼啼,想扶起老者,又被堂倌順手打了一巴掌。
小童捂臉倒地,不住嘤嘤噎噎,老者跌落底下,難以起身。
沈書韫沒忍住,一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态勢,大聲道。
“好大的膽子,你們居然不識得他?還這般對待,就不怕遭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