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6年5月4日。
家裡的花又換了。
張大少爺一早醒來,入目的花瓶中,插着漂亮的明黃色郁金香。
他心頭莫名顫了一下。
好像,見過這種郁金香。
他眨了眨眼,沒想起來。
明黃色是他很喜歡的顔色,也是他最常使用和穿戴的顔色。
在他生活中出現的頻率高得恐怖。
所以難免覺得似曾相識。
此時,他擡頭看了看時鐘。
6:23。
正是天光大亮的時候。
可卻沒有陽光照射進來,整間屋子都有些陰沉沉的。
張大少爺側頭看去,才發覺下了雨。
在他意識到的一刻,雨水的聲音才進入他的耳朵,占據他的部分感官。
他緩慢地下了床,長尾巴獵犬被他的動作吵醒,忙不疊爬起來,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後。
他的腳步在陽台的門前停下,下意識朝着那灰黃色的天空看去。
雨下得好大。
外面的一切都暗淡了下來,空氣中滿是濕膩的味道。
泥土和樹木花蟲的屍體的味道。
雨水能洗刷掉很多痕迹,也能翻出大地之下隐藏已久的氣味。
空氣中,都彌漫着令他熟悉的氣息。
仿佛,有什麼曾經被掩埋過的氣味被喚醒了,重蹈覆轍。
張重光靠在門框上,透過半開的門,用力地吸了一口雨中的空氣。
濕冷的氣息穿過他的鼻腔,帶着複雜的味道湧入他的體内。
恍惚間,他的太陽穴開始微微刺痛了起來。
疼痛在他的神經上方輕輕跳躍,力氣不大,卻無可忽視。
他下意識想合上那半扇門,餘光卻瞥到一抹明豔的黃。
一個高大的男人,打着一面明黃色的雨傘,從外面緩緩走了進來。
他的步伐不快,緩慢地,耐心地向前走着。
張重光額角的疼痛變得更加明顯了起來,他不由得緊蹙眉頭,關門的動作就随之僵直在了原地。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逐漸靠近的那把傘,心中逐漸變得不安起來,狂跳的心跳,磅礴湧現的血,将這份不安迅速貫穿全身。
急促的呼吸下,他的五官已經開始逐步被麻木瓦解。
那隻手緊緊抓着門框,眼睛卻依舊盯着那道身影,似乎是受到了強烈的心理暗示一樣。
有什麼東西從他的腦海裡溢了出來,如潮湧來。
腳邊的長尾獵犬似乎覺察到了他的變化,無處可逃地被主人的情緒所感染,變得同等的焦躁不安起來。
狗的喉管裡發出陣陣嗚咽低吟,尾巴不偏不倚地垂了下去。
張重光張開了嘴,他想要叫。
他的腦袋被撕裂的鈍痛包裹,喉管經受壓迫而發不出正常的聲音。
隻剩下不連貫的,與獵犬嗚咽不相上下的:“啊……啊……啊……”
那聲音從他的喉管裡擠出來,帶着掙紮和疼痛。
他的渾身都戰栗起來,忍不住順着門框向下蜷縮起來。
就在他恍惚的時候。
樓下傳來陣陣腳步。
男人依舊慢條斯理,不緊不慢地邁動着步伐,皮鞋踩在木地闆上發出的聲響十分規律,沒有一絲偏差。
極緻的準确帶來濃厚的窒息感。
小少爺的臉上已經湧滿了淚水,後背被傾灑進來的雨水打濕,那條長尾巴獵犬舔舐着他濕潤的手指,努力安撫着他躁動的情緒。
男人的腳步聲由遠到近,最終落在他的面前。
他沒敢擡頭看。
餘光卻瞥見那把被合起來的明黃色雨傘,它輕靠在門框上,渾身濕漉漉的,剛剛經受過一番摧殘,可顔色卻在雨水的捶打下毫不褪色。
這把傘,很熟悉。
刺眼。
他從未覺得這個顔色如此刺眼過。
男人似乎很有耐心,無聲地注視着他。
隻有從他身上垂落下來的雨水,嘀嗒、嘀嗒、嘀嗒……
周圍的寂靜,死一般。
許久,張重光終于緩緩擡起眼,他的嘴唇隻剩下最後一絲血色,臉頰青白。
那雙橙棕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臉。
兩人的視線在這一刻相撞。
男人的眼睛,靜默平淡。
看不出一絲多餘的波瀾,隻是靜靜地注視着他。
小少爺霎時眼睛紅了,他下意識抓住眼前的西裝褲腿,整個人蜷縮匍匐在男人的腳下。
他的額間貼在那雙沾了雨水的皮鞋上,肩膀止不住地顫抖着。
“李、李先生……”聲音帶着濃烈的求救情緒,他的下颌都在跟着發顫。
“李先生……”
“李、李————李先生————”
他猛然長吸了一口氣,那空氣像是粗魯地倒灌進他脆弱的喉管,刺激得他聲音俱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