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郡王府最近可有消息?”沈巍問。
鎮遠:“還沒有。皇上派了不少人去了泰和鎮,但一直都沒有郡王的消息。看宮裡的意思,再尋個幾日無果,就準備給郡王發喪了。”
沈巍腳步微頓,而後繼續大步走向庭芳院。
“此事,想必姑母自有打算,我不必插手。最近留意着宮中動靜,還有我大哥那邊有什麼消息,要及時回報。”
鎮遠恭順道:“是,我和楚淵輪流盯着宮裡。最近禁軍調動頻繁,魏統領還擅自改了侯爺先前的部署。”
沈巍冰冷的眸子微垂,臉上透着“意料之中”四個字。“魏銘身為禁軍統領,調整辰京守衛無可厚非,更何況此一時彼一時了,現在的趙家是永安帝做主,如何還會用先皇那一套?”
鎮遠道:“屬下前幾日偷偷觀察過,守護皇城的雄獅軍已增至十萬,猛虎軍增至十五萬,怎麼看都像是防着咱們皓林軍。”
沈巍冷笑一聲:“除了鎮守燕州的三十萬皓林軍,聖上還下了密旨,要我調譴二十萬皓林軍鎮守漠川,以防南樾軍偷襲。如今随我回了辰京的皓林軍隻剩十萬餘,他還不放心。”
當年永康帝趙炎琢都不曾如此小心謹慎,可見這新帝是極度畏懼皓林軍的。可趙雲齊并不知道,即使皓林軍隻有十萬餘,可被被沈巍帶在身邊的都是精兵中的精兵,若真是要造反,碾壓他的二十五萬禁軍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鎮遠有些不服氣道:“區區南樾,也配二十萬皓林軍鎮守?”
沈巍的态度有些雲淡風輕:“如若猜得沒錯,漠川将會是昆侖郡王的封地。過幾年等郡王成了親就會正式封為親王,先帝一直不希望雲瀾與沈家親近,就是怕沈家扶持他威脅到新帝的皇位。把漠川賜為雲瀾的封地,一來讓他遠離辰京,二來漠川與燕州分據南北,絕無親近可能,當今聖上方能高枕無憂。”
這些事兒,沈進還在世時就猜到了。他離世前曾于沈巍深談許久,既是揣測着趙炎琢的心思,也是教沈巍如何自保。饒是沈巍并未讓父親知曉趙炎琢賜了他寒桔酒一事,若是沈進知道了,即使不反趙家,也會要求沈巍擁兵自立,不再踏足辰京半步。
鎮遠聽着沈巍平靜的語氣有些疑惑,擡眼看了看主子,問道:“當今聖上仍是不相信侯爺,侯爺不生氣?”
沈巍:“聖上不是不信我,而是不信沈家。不止隻當今聖上,曆朝君王都會忌憚手握兵權、功高蓋主的臣子。”
說話的功夫,沈巍已經踏進了母親所居的庭芳院,在廳房伺候的婢女玉瑤一見沈巍,臉上添了兩抹紅暈,移着步子便走近過來。
“奴婢玉瑤見過侯爺。”玉瑤在沈巍面前停住,标準地見了個禮。
沈巍的目光跳過她看向廳房:“免禮。老夫人可在?”
玉瑤起身回話:“老夫人還在佛堂,奴婢這就去請。”
沈巍一擺手:“不必了,我親自去。”
“是。”玉瑤見沈巍轉了身,膽子也大了,一雙水靈的眼睛盯着沈巍的背影瞧着。
直到鎮遠輕咳一聲提醒,玉瑤才收回目光,露了些笑意,随後回到廳房中準備晚膳去了。
玉瑤進門時,另一名婢女剛好出來,與她擦肩而過時,玉瑤故意撞了她一下,表情裡露出微微的嚣張。
被撞的婢女一垂眸,忙往後退了一步,待玉瑤進了房才小心翼翼地帶上門出來。她低頭走到院中時,看到一雙熟悉的腳才擡起頭來,随即露出羞怯的淺笑并朝鎮遠見了個小禮:“公子。”
鎮遠被這一聲公子叫得緊張了起來,忙道:“侯爺不在,若棉姑娘不必多禮。我……隻是侯爺的近衛,不是什麼公子。”
婢女若棉垂下眸來:“公子是若棉的救命恩人,當受此禮。”
說完,若棉不再多言,挪着步子去了偏廳。
沈巍扶着母親從佛堂出來回到了廳房一起用晚膳。他向來孝順,隻要是不打仗的日子,沈巍都會盡早回府陪伴父母。而今回到辰京,沈巍白日忙于軍務,但晚上仍會及時回來陪母親用晚膳。父親不在了,母親一人甚是孤獨,沈巍一直也懊惱自已沒能給母親添個一兒半女的,還害她為了自已的親事終日郁郁寡歡,也隻能盡心多陪伴了。
“山兒,娘聽說老相國家的孫女二十了還未許人家,那姑娘不似尋常人家的千金小姐,從小就愛舞刀弄劍,之前還打聽着如何才能從軍。後來老相國把丫頭送到宮中讓太後調教了兩年,性子轉了不少,跟咱們家也算是門當戶對……”
“娘,喝湯。”沈巍給母親添了碗湯遞過去,臉上和顔悅色的。
沈老夫人接過湯又放下了,繼續語重心長道:“山兒,你今年也三十四了,若是早成了親,現在孩子都能承衣缽了。你就算不為自已打算,也該為沈家着想吧?娘這身體隻怕撐不了幾年了。”
“娘,您一定會長命百歲的。”沈巍對着母親說話的時候,眉目中透着乖巧,沒然沒有平時那副冷峻嚴肅的模樣。
“你不用哄娘,娘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你爹過世後,我活着也沒什麼心思了,要不是還憂心你的婚事,我都想随你爹一同去了。你不給沈家留後,等娘死了如何有臉去見你爹和列祖列宗?”
沈老夫人覺得索然無味,幹脆放下了筷子,還輕歎一聲。
沈巍一見母親歎氣,也無心吃飯了,他放下筷子握住母親的手,柔聲哄道:“娘,好好的吃着飯,您怎麼又說這種話?是兒子不孝,一把年紀了還讓娘操心,我答應您,這次回辰京一定好好考慮婚事,不論是誰來說媒,我都不拒絕。”
沈老夫人一聽這保證,眼睛亮了一下:“當真?”
沈巍笑着點頭:“兒子說到做到。”
老夫人的臉色立馬溫和了不少,仿佛覺得味口也好了,她重新拿起筷子,給沈巍夾了些菜:“山兒,這幾日得空,你就去趟宮裡,給太後請個安,也順道見見老相國的孫女。”
沈巍藏起了苦澀,點頭應允:“好,聽娘的。”
沈老夫人見目的達到了,便不再多言,她給兒子夾了些他喜歡吃的菜,自已也慢慢吃了起來。
婢女玉瑤走進來,手裡還端着一壺酒。她走到沈巍旁邊,剛準備替他倒上的時候,沈巍擡手蓋上杯子。
“陪老夫人用膳,本侯不喝酒。甯姨沒告訴你嗎?”
玉瑤吓得後退兩步,慌忙跪下:“奴婢該死,是奴婢不記得了,請侯爺恕罪。”
沈巍看了那丫頭一眼,不動聲色道:“本侯記得,你應該是在前廳伺候的,為何會來庭芳院?”
小丫頭趕緊解釋:“奴婢白日都在前廳伺候,隻因夜間無事,甯姨才安排奴婢來庭芳院服侍老夫人的。”
老夫人拍了拍沈巍的手:“山兒,丫頭剛來沒幾天,有些規矩還沒記熟,别吓着她。”
沈老夫人的性子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溫婉傾心,對待下人的時候也總是慈眉善目、溫溫和和的。
沈巍原來也不喜歡對下人疾言厲色,他隻是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見母親開了口,沈巍也不打算怪罪玉瑤,便道:“起來吧!不怪你,去屋外伺候吧!”
玉瑤咬了咬嘴唇,強忍着心底的不甘應了一句:“是。”
待玉瑤帶上門出去後,老夫人才道:“這丫頭是賢兒特意挑了送來的,原本也不是丫頭,聽說是禮部林大人府中的庶女。賢兒說若是你能瞧上眼,就收了做個侍妾。”
沈巍放下筷子,臉上的笑意斂去:“娘,大哥的心意我領了,但我不需要侍妾。”
這些年,沈家人為了能讓沈巍早日有後,也是費盡了心思。說媒的人踏破門檻不說,想方設法把女兒送到沈巍身邊又不圖名份的也不少,偏偏沈巍對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連正眼都沒瞧過。
若是乖巧懂事的,沈巍還會願意多留個幾日,有的是當客人,有的是當妹妹。若是碰上不懂察言觀色,在沈巍身邊撒嬌獻媚的,他連一個眼神都不會給,直接讓甯姨打發走了。
在沈巍眼中,任何自作聰明的人就是愚蠢。
他不是沈進,對趙家的恭敬僅限于祖訓以及曆朝天子給予沈家的信任與恩澤。自從趙炎琢賜下那杯寒桔酒之後,所有的信任與恩澤便已了斷,如今的沈巍随時可以推翻趙家皇室并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