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巍發現了有人偷看,故意在舞劍時敲落了離趙雲瀾最近的那一枝,金黃的銀杏葉像紛紛揚揚從趙雲瀾頭上灑落,落得他滿頭滿身都是。
可趙雲瀾依舊站在那裡,呆呆地看着沈巍傻笑,絲毫也不介意全身挂滿了葉子。
一輪結束,沈巍收了劍,他看向趙雲瀾問道:“酒醒了嗎?”
聽到沈巍問自已話,趙雲瀾才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後朝他跑了過去。這一跑,身上的挂着的銀杏葉一片片随風掉了,倒也美得如同風景一般。
“小海昨夜霸占了侯爺的床,侯爺是在哪裡睡的?”
沈巍走近一步,擡手從趙雲瀾頭上拈下一片樹葉,目光溫柔地看着他道:“書房。”
趙雲瀾愧疚地低下頭:“都是小海的錯,居然在侯爺面前醉酒,還占了您的屋子和床。”
沈巍笑了笑:“無妨。本侯有時候也會在書房睡,習慣。”
“侯爺怎不叫大慶他們來把我擡走?”
沈巍的脾氣是真好,怪不得東來、和順在伺候侯爺這件事上都贊不絕口,沒想到沈巍對下人如此寬容。
不過趙雲瀾也忍不住偷偷在想:沈巍是對所有下人都如此,還是隻待我與衆不同一些?
沈巍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占我的床了,和你計較什麼?而且你當時都醉得不醒人世了,還讓人搬來搬去折騰,豈非顯得本侯不近人情?”
“不論如何也是小海害侯爺沒能好好休息,您還是罰罰我吧。”趙雲瀾低下頭,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小孩。
沈巍想了想,随後把手中的劍交給了趙雲瀾。後者有些懵,沈巍的意思難道是要我自刎謝罪嗎?會不會……太殘忍了一點?
“好,罰你把我剛剛那套劍法學一遍,一個動作都不能錯。”沈巍很認真地看着趙雲瀾道。
趙雲瀾看着沈巍手裡的劍,有些不敢伸手去接。剛剛沈巍那套劍法他會,是十歲那年沈巍手把手教他的,這七年來趙雲瀾每天都會練兩遍,就怕自已會忘了。
在趙雲瀾心裡,那套劍法是他與沈巍之間一個最重要的聯系,僅次于血佩。
若是尋常人,怎麼可能隻看一遍就能學出來?若是自已真的把劍法還原一遍,那沈巍是否會猜到他的身份?
“怎麼,怕了?”沈巍的目光裡帶了些好奇,又似有些挑釁:“你在本侯面前向來都是無法無天的,現在怎麼慫了?”
趙雲瀾最受不了激将,沈巍話音剛落他便咬牙把劍接了過來。
要怎麼舞才能學出沈巍剛剛的神韻,又不至于讓他看穿自已的身份?
趙雲瀾迅速在腦子裡思考了一下該如何應對,須臾,他開始完成沈巍剛剛舞的那套劍法。
沈巍會提這樣的要求也是故意的。上次在軍營他就看出來趙雲瀾天賦極高,他的表現也讓沈巍印象深刻,所以想利用這個機會再試試他,想看看這孩子究竟有幾斤幾兩。
如果趙雲瀾無意從軍,沈巍想興許可以培養他當個暗衛,像楚淵和鎮遠一樣,總比當小厮好。
不過,沈巍也一直在猜測趙雲瀾的真實身份,希望真相揭曉那一天,不會讓自已失望。
趙雲瀾最後的決定是學一半,藏一半,能把沈巍那套劍法學出個五、六分像就夠了,多了一定會惹他懷疑,少了也會顯出自已資質太差。
決定之後,趙雲瀾按照自已的想法把劍舞了一遍,中間故意漏了幾個動作,而一些稍有難度的動作他也刻意掩飾過了,想着沈巍應該是看不出端倪吧!
結束的時候,沈巍露出了笑意:“隻看一遍就能記下這麼多,說明你天資聰穎,也是個練武的好苗子。”
“謝侯爺誇獎。”趙雲瀾紅着臉低下頭。忽然間不知想到了什麼,他又擡起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沈巍:“侯爺劍法精湛,小海隻看了一遍,許多精髓未學到,侯爺願意再教教我嗎?”
沈巍也來了興緻,遂問:“哪裡不會?”
“就是剛剛侯爺使的那招,劍鋒上走,騰空摘月。”
沈巍從趙雲瀾手中拿過劍來,把那招式重新舞了一遍,還刻意放慢了動作,好叫趙雲瀾看得清楚。
“試試。”沈巍遞還劍,打算讓趙雲瀾再學上一次。
趙雲瀾接過劍,心裡琢磨着,動作遲疑着,試了幾次沒能舞出來,最後咬着牙不好意思地看向沈巍:“我太笨了,學不會。”
沈巍輕歎一聲,走到趙雲瀾身後,靠近,握住他的手腕,輕掐他的腰窩,帶着他的手緩緩舞動那把劍。
“手腕轉動,腰用力,點地騰空,探雲采月。”
趙雲瀾的後背緊貼着沈巍的胸膛,手被他握着,腰被他扶着,沈巍的呼吸就落在他的耳邊……
沈巍帶着他騰空而起,兩人的身體糾纏于空中,劍風震落無數銀杏葉在身邊飛舞的時候,趙雲瀾忍不住轉頭,對上了沈巍略帶寵溺的目光,淺淺的笑意挂在他嘴角,散落着别樣的溫柔。
落下的時候,趙雲瀾不小心踩到了沈巍腳上,他一慌,收腳卻沒站穩,倒進了身後溫暖結實的懷抱。
好近。近到可以心到沈巍的心跳聲。
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錯覺,趙雲瀾感覺到腰上的手微微收緊了些,還有沈巍的鼻子蹭過他的後腦,随後便是帶着溫度的呼吸落在了耳畔。
趙雲瀾驚呆了,他不敢回頭。
直到院門被敲響,趙雲瀾才回過神來,同時感覺到腰間的手一松,沈巍已經退開了一些距離。
之後整個白天,趙雲瀾都有些魂不守舍的。心中滿是疑惑,更多的則是驚喜。他似乎覺得沈巍待自已真是不一樣,不知沈巍心裡是否也如他一般藏着些無法宣之于口的情意?
沈巍用過早膳後便出了府,今日朝中要議邊疆軍務,又是一天都耗在宮裡。等他回府已是戌時,剛進小院,沈巍就看到書房内原本亮着的燈火滅了,而後一個黑影從側牆翻窗而出,速度極快地竄上了屋頂。
還沒等沈巍下令,身後的鎮遠便一躍而上屋頂,順着那人逃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沈巍的目光警覺地盯着書房,邁着不急不緩的腳步走近。他在門口略微停頓了一瞬,而後推門而入。
不出他所料,房裡還有人。
未點燈的緣故,書房裡很黑,沈巍看不到人在哪兒,但房子裡的氣息明顯,沈巍幾乎立刻就能判斷出是個普通人。
沈巍的腳步慢慢向裡,腳邊有打翻的茶水和碎掉的杯子。
書案的側後方是個内間,裡面有張小榻,平時沈巍偶爾也會在此休息。内間與外室有張布簾相隔,沈巍能感覺到那人的氣息就在簾後。
簾後的人聽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人也越來越緊張。他沒有料到沈巍會在此時回來,聽到小院門被推開的那一瞬就知道自已死定了。隻好迅速把來人遣走,自已則藏在了書房的内間。
可是這藏着也等于白藏,如沈巍這般機警的人,怎會不知房子裡藏着人?可若是坦坦蕩蕩地走出去,那剛剛逃出去的黑影又如何解釋?
這回,隻怕橫豎都是個“死”字了。
就在趙雲瀾準備放棄掙紮的時候,沈巍掀簾而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了趙雲瀾的脖子把他推到牆上。
趙雲瀾雙腳已經離地,他抱着那隻手苦苦掙紮,撲面而來的窒息感讓他真正感受到了死亡的臨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