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巍轉身要走,趙雲瀾忙将他攔了下來,不依不饒地拉住了沈巍的手:“沈駿是遠風哥哥的孩子,這定北侯的爵位不是應當由霁粼哥哥的孩子承襲嗎?”
沈巍沒接話,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到了趙雲瀾臉上。
雲瀾希望我有自已的孩子嗎?
這句話,沈巍問不出口,但他此時的表情卻訴說着想說的話。
趙雲瀾看着沈巍的眼睛,不過須臾,便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激動地握住沈巍的肩膀問:“哥哥不打算成親,不打算要自已的孩子?”
沈巍思慮後道:“若娶的人不是自已想要的,何苦辜負妻兒。”
趙雲瀾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心底竄起了難以抑制的火苗,他顧不得還在廊下,直接捧住沈巍的臉,湊近,急促的、溫熱的鼻息落到他臉上。
“哥哥想要的人……是雲瀾嗎?”
趙雲瀾的聲音裡透着幾乎不可聞的緊張與急切,沈巍的心一下子就被擾亂了,他掙紮着将趙雲瀾推開了些,斥責道:“你我是表兄弟,胡說什麼!”
被推開的趙雲瀾臉上湧現失落,他垂着頭,聲音低低的:“哥哥總說我們隻是表兄弟,可我們明明有過肌膚……”
“夠了——”沈巍突然出言打斷:“為兄說過,我能幫你争奪你想要的一切,包括天下,但我不能毀了你的一生。”
趙雲瀾自嘲地苦笑一聲,歎道:“我也說過,若是此生能與哥哥相伴,雲瀾可以不要天下,不要身份,不要榮華富貴。”
“那姑母呢?”沈巍質問趙雲瀾:“你連自已的母親也不要了嗎?”
趙雲瀾怔住。隻到此時此刻,趙雲瀾才想起了為自已忍辱負重多年的母親沈櫻。以前天天都和母親在一起,所以對于她為自已所做的一切并沒有太多感念。這些年,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已,哪怕是到了該頤養天年的日子,她依然在為自已操勞、奔波,搭建朝中人脈……可自已又為母親做過什麼?
“你難道要告訴姑母,不要皇位,不要成親,隻願守着自已的表兄過後半生?姑母對你的養育之恩就該如此回報?她費盡心思為你籌謀的一切,就該因此放棄嗎?”
這些話,沈巍是用來說服趙雲瀾,但也是用來提醒自已。他可以孤獨終老,不忠不孝,但絕不能陪着趙雲瀾一起瘋。不打算成親生子已是對不起沈家了,如今連定北侯的爵位都打算傳給兄長的孩子,沈巍知道自已愧對沈家,愧對父母,若是再對不起姑母,沈巍覺得自已簡直不配為人。
趙雲瀾的目光在這一瞬間黯淡了下來,他不知所措地後退了兩步,再一次感受到自已的無助。原來……不論是想要天下還是想要沈巍,都不是想一想、堅持堅持就能得到的。
他想要天下,可若治不好天下,就難免會有十個、百個徐安則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作威作福、欺淩百姓。如此,他憑什麼推翻趙雲齊取而代之?
他想要沈巍,可若不顧及母親也不顧及沈家,一意孤行,那将會是什麼後果?皇家容得下他們嗎?母親能原諒他們嗎?
沈巍看着趙雲瀾手足無措的樣子,知道自已戳到了痛處,可再不忍心也必須戳下去。他要讓趙雲瀾知道,人活在這世間,不是隻為了自已而活,要顧及的人和事太多了,不能自私到隻要自已想要的。
“雲瀾,把在辰京侯府發生過的事都忘了吧!那時我隻當你是小海,是我的錯。你我……此生終是不能相伴的,以後别再有這份心思了。”沈巍提醒着趙雲瀾,亦是提醒自已。
趙雲瀾沒說話,他無言以對。沈巍說得沒錯,今世他們是表兄弟,不論是趙家還是沈家,都容不下他二人生出如此私情來,又如何能不顧一切地相伴終生?
可趙雲瀾隻要一想到他今後要與沈巍分離,他就覺得心痛難忍。即便沈巍真的不成親,那他呢?他若不奪皇權,便是要去封地漠川做個親王,娶妻生子是必然的。他若奪了皇權則更甚,後宮佳麗三千,便會如他父皇一樣,困在後妃的寵幸與儲君的抉擇裡紛擾半生……
那真是自已想要的嗎?
“時候不早了,回房休息吧!”沈巍替趙雲瀾攏了攏衣領,沒有多餘的親呢,隻有兄弟間的關切與疼愛。
趙雲瀾看着沈巍的臉,心底揮之不去的執念又莫名強烈了。他走到廊邊,擡頭看向天空中的月亮……今晚的月色是真的很美,皎白的光落下來,印在趙雲瀾臉上,生出非同尋常的顔色。
他突然指着月亮對沈巍說:“哥哥若信我,雲瀾定會想出辦法做到這一切。”
沈巍,雲瀾此生一定能做到既不辜負天下蒼生,亦不舍棄心中所愛。
說完後,趙雲瀾不等沈巍有所反應,擡腳便走回了自已房裡,不過片刻便熄燈歇下了。
過了許久,沈巍才回過神來。他看着月亮,回想起剛剛趙雲瀾說過的話,一陣疑惑油然而生……雲瀾他為何總是指着月亮說出信誓旦旦的話?
沈巍無暇多想,如今西陵與北疆戰火正旺,他滿腔心思都在戰事上,萦繞在心底的私情再多,也全都被沈巍揉成一團塞進了黑暗的角落裡,不允許自已去想、去觸碰。
翌日清晨,趙雲瀾早早醒來,給自已換好了輕便的衣服。他知道沈巍今日是一定要去大雁塔的,趙雲瀾不願被丢下。
果然,卯時剛到,趙雲瀾就能聽到府外的馬蹄聲不斷,院子裡也有陣陣騷動、人聲不斷。
他打開房門就看到楚淵和鎮遠都身穿铠甲在候着沈巍,沈巍也早就起了,洗漱完便換好了衣服,穿上了盔甲,此時正在書房裡聽劉勇綱的軍情呈報。
趙雲瀾走到楚淵面前:“勞煩楚副尉替本王拿套盔甲來。”
楚淵與鎮遠互看了一眼,神色有些遲疑,而後鎮遠向趙雲瀾抱拳道:“大帥有令,今日由屬下陪着郡王殿下去燕州府,在鎮上轉轉。”
“沈巍去打仗,本王去逛市鎮?”趙雲瀾皺起眉。
鎮遠有些無奈,但這畢竟是他家主子的吩咐……
楚淵解釋道:“殿下有所不知,燕尾坡危險,四處都可能有偷襲的狼鷹軍。大帥心在戰場,怕護不了殿下周全,故而才讓鎮遠……”
“誰要他護!”趙雲瀾幾乎是吼着打斷了楚淵。
他是來陪伴沈巍的,不是來遊山玩水的。來了沈巍身邊,自然是他在哪裡自已就在哪裡,若是貪生怕死早回辰京了,何必跑來燕州這苦寒之地?
楚淵和鎮遠都低下頭不說話了,他二人受着沈巍的軍令豈敢違抗?可這昆侖郡王也得罪不起,除了低頭忍着也無可奈和。
“你們不給我盔甲,我便就這樣跟着。你們都不怕死,難道本王會怕嗎?”
趙雲瀾直接走近楚淵,搶過他手中的馬缰便往外走。
“殿下、殿下——”
“恕之,給郡王殿下拿副盔甲。”沈巍的聲音突然響起。
沈巍剛從書房出來就聽到了院子裡的動靜,他看到趙雲瀾的态度後便改變了主意。沈巍承認自已有私心,他怕趙雲瀾受傷,怕他在身邊會讓自已分心,更怕自已保護不了他,但沈巍知道趙雲瀾說得沒錯,他既然敢來燕州就不會畏懼生死,這才是沈家男兒該有的樣子。
趙雲瀾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他自然是聽見了沈巍的話,心裡也偷偷高興着,嘴角都彎了起來。
沈巍看不到趙雲瀾的表情,隻當他還在生氣,便故意大聲道:“我們要去的地方是戰場,北疆的狼鷹軍攻打起來可是不會認人的,郡王殿下想跟就跟着吧!”
說罷,沈巍率先走到院外,他的馬正在大門外候着。與趙雲瀾擦身而過時,沈巍道:“不要我護,就别給我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