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窗戶打開,坐在了窗框上,一搭一搭的晃着腿。
佩裡最喜歡做兩件事,一是蕩秋千,但是不能太高,二就是坐在窗戶上。
在窗子上坐着很容易就看清這片鬧市區的全貌,這間公寓在筒子樓裡,不算高,有室内樓梯也有室外樓梯。
佩裡一直覺得室外樓梯是一個很神奇的東西。尤其是晾滿了衣服之後,居然還有一種生活的氣息???
她突然想起來,當時在軍營的時候,巴基和她說過,自己家就是那種室外樓梯的。斯蒂夫家也是。
當時她就想啊,要是以後結婚了,這樣的樓梯好像真的很好玩的。
高塔、古堡、小别墅都住過了,這樣的,沒住過。
挺好,可以試一試。
她發着呆,突然渾身一冷,一個激靈。
這種感覺,在倫敦塔最頂層那巴掌大的地方待着的七年裡,她最熟悉。事實上,這種感覺之後見到的東西,比她見到的什麼老鼠蟑螂的活物還要多。
而這裡是龍蛇混雜的鬧市區,個把個死人,個把個幽靈鬼魂什麼的,太正常不過了。
“你好……”蒼白甚至半透明的金發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佩裡。
“請問你知道我家住在哪裡嗎……我找不到家了。”
一個……都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幽靈。
佩裡在她的破破爛爛的裙子下擺看到一團血迹,也看到了她赤着的雙腳。
她再擡頭看向那個小姑娘時,臉上帶着一個别扭的笑。
“為什麼非要回家不可呢?難道沒有帶着白色翅膀的大姐姐或者大哥哥來接你嗎?”
小姑娘明顯沒有聽懂她的話,微微歪了歪頭。
佩裡笑了笑,這世上果然沒有天堂。
“你在和誰說話?”
身後傳來冬兵的聲音,佩裡猛地回頭,看到一個戒備的冬兵。再轉身回來時,那個小姑娘已經不見了。
佩裡跳下窗戶,把它關好。
“幽靈,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
冬兵身上仍帶着戒備,但不是對佩裡的。“你能看到鬼魂?”
“是……但得是那些死了之後還有執念的。”佩裡想起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好笑的搖搖頭。“但這世上死後沒有執念的人太多了,也許人們都沒有自己想的在别人心裡那麼重要。”
她走向他,看着他還帶着點睡意的朦胧雙眼,下意識伸手拍了拍他的頭發。
亂糟糟的,但是軟軟的。因為剛洗過,還有點蓬蓬的。
和當年拍起來的手感,其實也差不了太多嘛。
恍惚間,佩裡就有了一種時空錯位感。
然後——拍的時候不覺得什麼,拍完之後兩個人都僵硬了。她的手就那麼直直的舉在冬兵頭頂,一動不動。
佩裡拍了,冬兵的頭。
她最後尴尬的把手收了回來,下意識向後坐在了桌子上,随便找了個話題。
“哪個,我剛才說話吵到你了哈……”
“不是……”冬兵生硬的轉過身體,和她并排對着窗戶。“我睡不着。”
過了一會,他又補了一句。“自從不在九頭蛇之後,每次睡覺都會看到以前……殺過的人,然後就睡不着了。”
佩裡眨了眨眼,沒有轉向他的方向,隻是看着沒有關嚴的窗戶再次被風吹開後,微微透過的月光。
她想說點什麼,但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說什麼“不是你的錯都是九頭蛇的錯”這種話,冬兵恐怕不會有什麼反應。
因為人就是自己動手殺的,那種感覺就是不會忘記的。
什麼“過去的已然過去不必再提”,過去的就是發生過的,不可能什麼影響都沒有。
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天堂,所以所謂救贖,恐怕也是騙人的。
這世上到處都是惡魔,此時此刻這間公寓裡就有兩個。
所以,盡管佩裡就在他身邊,她又能為他做什麼呢。
冬兵看着窗戶,沒有聽到她的回應。
其實也正常,一個殺過很多人的冬兵,怎麼看都和展闆上為國家犧牲的巴基不是同一個人。
那麼,也就和佩裡愛的那個,不會是一個人。
他慢慢的走回了卧室。
“士兵。”
突然被叫住,他回身看向佩裡。
而佩裡,從桌子上跳了下來,緊緊的抱住了他。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是……”
她深吸一口氣,更用力的抱住了他。頭貼在他胸口的位置。
“即使這世界上的救贖和天堂都是騙人的鬼話,我也希望你會相信。”
“因為要承擔你一切過去的人不止你一個,還有我。”
冬兵眨了眨眼,想說她錯了,但是沒有。
過了一會,他慢慢的擡起手臂。
同樣的,抱住了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