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
兩界神天,此界,中天峰,判神台。
中天峰是一座九千尺的孤峰,旁邊隻有一座六千尺的平頂峰與它相伴,平頂峰上有一個圓形的高台,外側凸起成一圈高牆,中間下凹成一方囚地,叫做判神台。
“護神部!架弓!”
“唰——”
判神台上的五百副弓箭整齊劃一地架起,在高台上圍成密不透風的圈,紛紛指向高台之下。
明極身處衆矢之的,緩緩擡頭,除了高高的石壁和石壁上冒出頭的弓箭,他隻看得見灰色的天。
石壁上留了一個門,風從那裡進來。狂風大作,他的衣袍獵獵鼓動,分不清是灰是白;發絲黑得像墨,在風中肆意亂舞,看不出他是怎麼束的。
“咔嚓——”
幾道關鎖聲響起之後,明極的腳腕和手腕都被帶上了沉重的鐵鍊,給他鎖上鐵鍊的兩個護神回到高台,石門重重地關閉,風吹不進來了。
“重(chóng)鎖!”
話音一落,明極腳下的石紋訇然轉動,接着他雙手上的鐵鍊一寸一寸下沉,他的身子不可避免地被向下帶,不過最後還是站直了。雲淡風輕的外表之下,他的手臂用着力,被衣袖擋住的雙臂青筋凸起,肌肉紋路清晰可見。
此界星神華息從架弓的護神部身後走出來,聲音由上至下地傳來——
“彼境雷神京渡死之前見過你,而如今他意外身隕,明極,你難辭其咎。”
華息繼續道:“我奉尊者之命徹查此事,卻得知京渡死之前獲得了殘存的惡神之力,那份惡神之力不翼而飛,而京渡死前隻見過你——是你,是你偷走了惡神之力——交出來,兩界神天依舊尊稱你為善神。”
明極好似沒有聽見一樣,眉目襯得他冷漠至極,他眼睛都不擡,開口就是兩個字:“沒有。”
華息皺眉,重申:“明極,交出惡神之力。”
明極渾不在意地聽着,沒有說别的話,神色顯得累極了,但身姿沒有一絲動搖。
“罪神明極,最後一次,交出惡神之力!”
四周隻剩下風聲。
華息無可奈何地下達了那個讓衆神心驚膽戰的命令:“拿施化儀來!”
“施化儀自損八百……”
華息:“拿來!”
接着一個三寸的八角木盤被拿了上來,被那兩個給明極上鎖的護神拿在手中。華息最後對明極道:“你不肯承認,就讓施化儀來作證——衆神退避!”
五百副弓箭齊聲收起,來到判神台的十八位天神下了高台,疾步走向連通判神台和中天鋒的天然石橋,盡可能得離得遠;等最後一位天神踏上石橋,五百位護神帶着弓箭從判神台上那條狹窄的小道下山,小道一圈一圈環繞着六千尺的山體,五百人拉成長長的隊伍如同長蛇快速向下奔走;留在高台上的兩位護神将施化儀放進牆上的八角凹槽,兩人全神貫注地拉着一旁的繩索,等山下護神的信号一到,就松開繩索撒開腿跑下山。
待他們慌忙跑到半山腰,山頂就襲卷下來一股駭人的恐懼感,兩人幾乎是摔到了五百位護神的隊伍末尾。即便衆神走遠,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懼感照舊遍布在他們全身。
都走完了,兩山一片寂靜。
忽然,狂風大作,在他們頭頂的判神台周圍,那些曾經被施化儀抽取出來的神力躁動不安,形成了風,呼嘯不止。
判神台中央,被機關驅動的施化儀使得神力從明極的血脈中剝離。他并不覺得害怕,覺得害怕的是他的軀體,從頭到腳每一處的血液都像停滞了一樣,同時又在不停膨脹。他厭惡這種恐懼感,傾盡全身之力抵抗着它。
一滴液體像汗一樣滑過明極的額頭,沒入他的眉毛,這樣的感受很快就漫布全身,衣服一點一點由内而外地被染紅。濃重的血腥味逐漸散開,最外層的衣服開始染上帶點粉的淡紅色,他的每一寸骨肉都在喪失力氣,拽着鐵鍊的雙手開始發抖,整個人像從山腳緩慢融入大地的孤峰。
即便如此他還是仰着頭,血在他臉上劃出一道一道血痕,浸潤了他的眼眶,滑到他的嘴角後很快地沒入唇縫。高台上的弓箭已經撤下了,他卻鮮血淋漓,仿佛萬箭齊發刺穿了他的身體。明極胸腔的一股氣帶出了一口暗紅的血,他忍住悶哼,一聲不吭地被鐵鍊往下拉——他沒有多餘的力氣和鐵鍊抗争了。他原本就顯得肅穆而高不可攀的眉頭因為痛苦緊蹙,最後終于體力不支而倒下。
遠處的中天鋒,十八位天神仰望着不斷冒出來的善神之力。
“華息,住手吧,他好像真的沒有偷藏惡神之力。”有天神顫聲勸道。
華息道:“我受命查清此事不是要一個‘好像’。”
就在衆神開始動搖明極是否真的有罪時,從明極身體裡冒出來的鮮血攜帶着一股奇異的力量,猛地襲向諸神,令他們戰栗恐慌。
衆神都靠着神力存在于世,神力看不見摸不着,但他們天生具備着感知神力的能力,更不用說眼前這股力量曾經給他們帶來怎樣不堪的過往,他們立即認出來這股力量是什麼——
惡神之力。
惡神之力顯現了——衆神心中有了這個念頭後,先是一陣冷汗冒出來,下一瞬,衆神開始高聲喧嘩。
“惡神之力!這是惡神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