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說完,那幾人又哄鬧,“就比呀明極,就跟他比一比,不然就白跑那麼遠了。”
明極在他們的鬧聲中朝赭衣投去視線,赭衣也點了點頭,他便對燕從道:“我也不要高低。”
隻是滿心期待踏遍山野,不想敗興而歸。
天光淡淡,寒氣鋪張,藍背燕的雙翅盛不住,它的尾羽掠過坑沿時,突然被風往深處引,它便收了翅,落在燕從肩頭。
明極率先走下巨坑,朝中央走去,其餘人緊随其後。
可他們仍未走到中心。
巨坑之内地不平,腳下的土一踩便碎,往下走亦會打滑,尚未走多久就無法再往前,往前則是站不住腳的斜面,稍有不慎即墜深淵。
往前不能再走,明極隻得站在最邊緣。不及衆人反應,一道無形之力洶湧而出,一頭紮入深淵,開始攪亂微光與寒塵。
燕從肩頭的藍背燕厲聲尖嘯着沖上高空,鎮靜下來便在燕從頭頂盤桓。
衆人心惶,隻仰望那道力量,未注意腳下本就松散的土細細地抖動着,抖落成細灰。
他們走到明極身邊,紛紛俯身一探,連燕從在猶猶豫豫中也不由好奇上前。那一探身,不曾探到些什麼,許久之後,他們才察覺到腳下開始顫抖。
“咔咔——”
坑中黑岩裂開細紋。
久之,淵底傳來悶響,碎石簌簌滾落,那引向深淵的斜坡又下陷了許多。
赭衣當即後退幾步,左右看看衆人,想再退一步,硬着頭皮止住了。
其餘人看得專注,忽地,一股熱浪夾雜着刺鼻的氣味迸濺而出,藍背燕不再流連,留下一聲警告似的啼叫,眨眼融入山外天光。
明極也皺了眉。他亦不知深淵裡有什麼,可未見地火,他不曾停下驅動那股力量,又分了些心幫衆人驅散熱浪。
可赭衣覺得不得不走了,“明極,先退遠些吧。”
明極退了,卻隻是因為下陷的地讓他站不住腳,無論如何退,他始終站在邊緣。
耳畔悶響化作野獸低吼,在山體中回蕩,蕩向幾裡外的霜雪之山。
“走吧,明極,走吧。”赭衣複勸。
明極望向燕從,問:“可能走了?”
除卻他,燕從是第二個靠近邊緣的人。燕從再是見過地火,又哪裡靠這麼近過,又哪裡見過一人孤身引山動。這山震同樣令他顫抖,但他固執地站在此處,固執地道:“地火未現。”
明極便也不走了。
他還在等,等地火露面,看這世間之奇還有幾分。
可他不曾想到,等“地火”現身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雙眼隻來得及看到一抹淺光攀上深淵,一眨眼,漫天碎石便從深淵湧出,赤漿與濃煙爆開,沖破天光與寒氣。
衆人終于開始逃,赭衣回頭,隻來得及拉住素頸倉惶間伸過來的手,拽着她逃,再去看遠處的明極,什麼都看不見了。
“地火”之緣,明極轉身替燕從擋住赤漿濃煙,巨響震耳欲聾,燕從在他身前,還在竭力道:“是地火!”
“滅了就行了?”
“你滅得掉嗎!”
那股護着二人的力量猛地迸發,燕從這才察覺到這道力量,也看清了,若不是這道力量,他早就被“地火”吞噬,就像之前某位認識的人一樣。
這力量與恩人的不太一樣,燕從能感受到。但這道力量确确實實在對抗着“地火”。
那一陣赤漿與濃煙隻是一芒之尖,數不清的赤漿濃煙還在襲來。
明極不僅要護着自己和燕從,也要護着其他人,濃煙迷眼,他不知道赭衣素頸在哪裡,但在看不清他們之前他已經送了幾道力過去,現在隻得試着去找準那幾道力,以保他們無恙。
與此同時,他要平息這所謂的“地火”,“地火”一陣又一陣,接連從深淵中沖炸而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會引起這般惡景。
不知如何起,更不知如何止,他隻好源源不斷讓那道力量闖入深淵。
腳下震感減弱,卻無異于杯水車薪,明極心中一躁,不去控住那股力量了,放任其席卷高山之空。一如野獸脫缰,與沖向高空的濃煙厮殺。
烈風大作,風聲山聲絞作一團。
驚險逃出巨坑的衆人驚魂未定,就看見四周的雪山被烈風席卷。
風入百裡山,揚起白雪,如絨如絮,恍然以為山碎了一層。
雪在風中聚集,化作白星銀漢,從四面八方倒灌入淵。
熾熱與風雪中,明極領着路将燕從帶出巨坑,回首一望,濃煙漸散,風雪嘯嘯,遠離深淵的赤漿上騰起白霧,又黯然固息。
白雪落于黑石,深淵之炎化雪成流。
一山之間,黑白,炎寒,誰言不相容。
風尚在吹,雪尚在落,明極卻不需多費心了,視線一收,恰好看見燕從。
卻見燕從沒有對這銀漢之雪過多留意,也未去看“地火”平息,隻盯着山下一道急奔而來的身影,滿心歡喜,笑道:“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