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茹在前面吃力地蹬着自行車,李鈴蘭坐在後座抱着蘭蘭,蘭蘭因難受無意識地哼哼唧唧,伴随着頻繁的咳嗽聲,聽着讓人揪心。
九十年代,兔安村周邊隻有一家稍微大點的診所,二十四小時開門,但診所離兔安村有段距離,她們趕到的時候,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
李鈴蘭五歲時在農田搭的棚子裡住了大半年,導緻小的時候身體很不好,是診所“常客”,直到現在她對診所的内部構造都有清晰的記憶。一進診所大門,李鈴蘭抱着蘭蘭直奔診療室,方慧茹則跟着護士跑到二樓去敲醫生的房門。
醫生下來先是了解情況,接着給蘭蘭做了一系列檢查,最後得出結論。
“着涼,加上孩子被吓着了,免疫力低引起的發燒咳嗽,挂兩瓶吊瓶好的快點。”像記憶中一樣,這位醫生用藥很重,但的确當下立竿見影。
約莫挂上吊瓶十分鐘後,蘭蘭意識稍微回籠,看清身處的環境和自己手背上的針頭,竟沒有哭疼,而是拉着方慧茹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媽媽,對不起,我又生病了。”
“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光着腳跑,再跑咱就住在這診所裡,天天打針,掙的錢全交給診所。”方慧茹一頓冷言冷語地輸出,小蘭蘭自責地掉眼淚。
直接把李鈴蘭炸毛了,她雙手捂住蘭蘭的耳朵,怒視方慧茹,咬牙切齒道:“不會當媽你就滾!孩子生病了,不喊疼不喊難受,第一時間先自責,怕你生氣,害怕花錢,你們怎麼就把孩子養成這樣了啊?”
說話間豆大的淚滴從眼角滑落,李鈴蘭眼神中滿是控訴和逼問。
方慧茹不解地看着她,愣了許久,直到有别的病人經過,她才如夢初醒般從旁邊抽了幾張紙巾給李鈴蘭。
“知月,幫我一個忙可以嗎?”
方慧茹坐到旁邊,将蘭蘭挪過來抱到自己懷裡,“你四哥應該是在村裡他老同學家,幫我把他叫過來。”
“叫他幹嘛?他來了能幹嘛?醫藥費你不用管,我付。”
“他是孩子她爸,孩子生病了,他不應該來看看嗎?”方慧茹歎了口氣,無奈道,“昨晚那狗東西半夜離開就沒回來,蘭蘭睡着了還一直喊她爸,怕她爸出什麼事,叫來讓孩子看那貨是死是活就行。”
好像是這樣。
李鈴蘭自嘲地扯了扯唇角,雖然後來恨不得李友良人間蒸發,但她小時候的确是這樣,小時候,父母就是孩子的天和地。
方慧茹把自行車鑰匙給李鈴蘭,李鈴蘭并沒有着急走,她站起來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情緒平穩下來,然後稍稍彎下腰,微笑着面對蘭蘭,輕聲問道:“蘭蘭,還難受不?”
蘭蘭搖頭。
李鈴蘭疼惜地摸摸她的小腦袋,說:“蘭蘭不用自責,小朋友免疫力低,發燒咳嗽什麼的很正常,别的小朋友都會生病,生病再恢複健康,小朋友就會快快長大,變得越來越強壯。”
“真的?”
蘭蘭顯然聽進去了,一雙眼睛懵懂地盯着李鈴蘭。
“嗯,真的!”
*
李鈴蘭騎上自行車返回兔安村,李友良那位老同學她不陌生,二十多年後,是李友良為數不多的“狐朋狗友”——四十歲好不容易結婚,不知道珍惜,還把老婆孩子打跑的敗類。
日上三竿,敗類家大門敞開,李鈴蘭還沒進去就看到門廳地上鋪着兩張涼席,李友良和敗類一人睡一張,睡得亂七八糟呼噜震天。門外道路不時有路人經過,無不扭頭往裡看幾眼。
李鈴蘭頓時怒火湧上,環顧四周,剛好門前壓水井旁放着一個鐵皮桶子,李鈴蘭走過去接了半桶水,直奔敗類家,一把将半桶涼水潑向李友良。
“啊啊啊,阿嚏——下雨了?”
李友良咋咋呼呼爬起來,敗類被吵醒,邊打哈欠邊眯眼瞅過來,看清是李知月後,又躺了下去,“是你妹。”
李友良胡亂抹幹淨臉上的水漬,看到李鈴蘭手中拎着的桶子,當即明白剛才是誰所為,氣得大吼道:“李知月你瘋了!”
“我是瘋了!”
李知月把桶子扔出去,金屬撞到磚塊發出刺耳的聲音,李鈴蘭步步逼近,蹲下掐住李友良的脖子,直接将他擡了起來。
李友良和敗類像見鬼似地瞪大眼睛。
“你,知月你幹什麼,放手!”
李友良臉憋得通紅,額頭的青筋暴跳,李鈴蘭卻沒有松手的意思,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很想掐死這個男人,掐死他一了百了。
“知月,知月冷靜!”
敗類同學連滾帶爬跑上前,摁住李鈴蘭的胳膊,“知月,深呼吸,放松,他是你哥,你清醒點。”
李鈴蘭松開手,李友良跌落到地上,大口喘着氣,不住地咳嗽,驚魂未定半天說不出話。
“起來,跟我去診所。”
李鈴蘭在李友良腿上踢了兩腳,“快點的。”
“咳咳,咳咳,犯你嗎的神經病。”
李友良順好氣,站起來就要打李鈴蘭,李鈴蘭不屑地皺了皺眉,抓住李友良的胳膊把他甩了出去,“沒時間跟你廢話,快點!”
李友良終于意識到目前所處的狀況,心中諸多疑惑,不敢再對李鈴蘭怎麼樣,揉着屁股站起來,問:“去診所幹什麼?診所又看不了你的病。”
“蘭蘭生病了,正在診所打吊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