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留下的疑問,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心髒。
她深吸一口氣,将玉簡貼身藏好。
現在不是探究的時候。活下去,蟄伏下去,積蓄力量。
她需要錢,需要資源,需要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去接觸更多信息。
目光落在桌上那三塊灰撲撲、靈氣微弱的下品靈石上。
三塊下品靈石,在昆侖外門,隻夠買最劣質的符紙十張,或者最基礎的朱砂一小盒。
而一瓶辟谷丹,隻能保證最基本的生存,一個月不餓死而已。
窗外傳來其他新弟子興奮又緊張的議論聲,夾雜着對未來的憧憬和對執事威嚴的懼怕。
宜清绮站起身,走到那個小小的透氣孔洞前。
微弱的天光斜斜地投射進來,在她臉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她望着外面巍峨連綿、雲霧缭繞的昆侖主峰,那裡靈氣沖天,瓊樓玉宇若隐若現,是無數弟子向往的内門和核心之地。
她的眼神平靜無波,深處卻燃着一點冰冷的星火。
昆侖門…她來了。以最卑微的姿态,最不起眼的身份。
活下去。然後,找到答案。
————————————
昆侖外門的作息刻闆而嚴苛。
卯時初刻(淩晨五點),天色尚是深沉的墨藍,星辰未褪,刺耳的銅鑼聲便已響徹整個丁字區,如同催命的符咒。
宜清绮幾乎是瞬間睜眼,眼底沒有半分初醒的迷茫,隻有一片沉靜的冷光。
她迅速起身,穿上那套灰撲撲的粗布外門弟子服,将長發簡單地束在腦後,用一根最普通的木簪固定。
動作麻利,悄無聲息。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混雜着清晨寒意的潮濕空氣湧入。
狹窄的石廊裡已經擠滿了睡眼惺忪、哈欠連天的外門弟子,像一群被驅趕的灰色綿羊,沉默而疲憊地湧向傳功坪。
傳功坪位于丁字區和丙字區交界處的一片巨大石台。
此刻,數百名灰衣弟子密密麻麻地席地而坐,在寒風中縮着脖子。
負責今日早課的是一位姓王的煉氣後期執事,同樣闆着臉,站在石台前方的高台上。
“凝神!靜氣!引天地靈氣入體,循《引氣訣》路徑,歸于丹田!”
王執事的聲音灌注了靈力,清晰地傳入每個弟子耳中,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心無旁骛!雜念叢生者,根基不穩,終身難窺大道!”
宜清绮坐在人群靠後的邊緣位置,閉上雙眼。
她體内的靈力早已形成穩固的循環,此刻隻需刻意放緩、壓制。
外界的靈氣絲絲縷縷被她引入體内,卻如同泥牛入海,在她刻意壓制下,在丹田氣海處隻留下微乎其微的波動。
這種僞裝,比真正修煉更耗費心神,需要絕對的掌控力,稍有不慎,真實的修為就會像水面的油花一樣洩露出來。
她就像一個技藝精湛的匠人,用最精細的刻刀,小心翼翼地在自己身上雕琢着“平庸”與“愚鈍”的假象。
一個時辰枯燥而冰冷的早課結束,天色才蒙蒙亮。
王執事一聲令下,衆弟子如蒙大赦,紛紛起身,活動着凍得發麻的腿腳。
“宜清绮!” 王執事冰冷的聲音突然響起。
宜清绮心頭微凜,臉上迅速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緊張和茫然,循聲望去。
隻見王執事身邊站着一個趾高氣昂的男弟子。
他穿着同樣的灰衣,但腰間挂着一塊代表“值日”的黑色木牌,正是負責管理他們這批新弟子雜役分配的管事弟子之一——錢通。
錢通正指着她,對王執事說着什麼,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一絲看好戲的惡意。
“弟子在。” 宜清绮低着頭,小步走上前。
王執事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眉頭緊鎖,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失望:
“哼,氣息虛浮,靈力渙散!引氣一個時辰,竟無半點寸進?你這資質,也敢來昆侖求道?”
他轉向錢通,“今日‘藥圃’那邊,負責給‘赤炎草’除蟲的雜役,是不是缺人?”
錢通立刻點頭哈腰:“回禀王師叔,正是!赤炎草性子霸道,沾上一點火毒就麻煩,那活兒又髒又累,還沒人願意去呢!”
“就她了!” 王執事一指宜清绮,語氣不容置喙。
“丁字柒佰叁拾貳,宜清绮!今日起,每日早課後,去藥圃丁字三區,照料赤炎草!除蟲、除草、澆水!不得有誤!幹不好,扣你下月靈石!”
藥圃丁字三區,種植的是最低階但火毒最烈的赤炎草。除蟲需要極其小心,稍有不慎就會被火毒灼傷,又痛又癢,幾天難消。
澆水更是門技術活,澆多了爛根,澆少了枯萎,且必須在正午陽氣最盛時進行,頂着烈日勞作。
這絕對是新入門弟子避之不及的苦差事。
周圍的弟子投來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
“是,弟子遵命。” 宜清绮的頭垂得更低,聲音細弱,帶着一絲認命的惶恐,袖中的手指卻悄然握緊。
錢通…她記得這個名字。
入山門第一天,她抱着東西去住處時,不小心擋了一下這個錢管事的道,當時對方就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報複來得真快。
“哼!還不快滾去幹活!杵在這裡浪費靈氣嗎?” 王執事不耐煩地揮手。
宜清绮默默轉身,随着人流離開傳功坪。
她沒有立刻去藥圃,而是先回到了自己那個狹小潮濕的石屋。
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視線。
她走到牆角滲水處,再次伸出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