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外門,丁字區的石屋群落如同依附在仙山巨獸腳邊的灰色苔藓,在暮色四合中更顯壓抑。
潮濕陰冷的空氣裹挾着劣質辟谷丹的苦澀氣息,鑽進每一道石縫,滲入每一個角落。
宜清绮拖着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一步挪回柒佰叁拾貳号房。
藥圃丁字三區一天的勞作,不僅榨幹了體力,更消磨着心神。
刻意壓制修為、引導火毒、僞裝笨拙,每一樣都需要全神貫注的緊繃。
汗水早已幹涸,在粗布灰衣上留下深一塊淺一塊的鹽漬,緊貼着皮膚,帶來黏膩的不适。
左手食指上,火線蟲咬傷的紅點已經消失,但指尖似乎還殘留着捏爆蟲體時那微妙的黏膩觸感和淡淡的硫磺腥氣。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熟悉的黴味和陰冷撲面而來,竟讓她緊繃的神經有了一絲詭異的松弛。
這陰暗狹小的囚籠,反而成了她唯一可以短暫卸下僞裝的地方。
她走到牆角滲水處,沒有點燃油燈。
黑暗中,她伸出右手,指尖凝聚起一絲微弱的、溫順平和的火靈力,如同黑暗中一點将熄的螢火。
她将指尖輕輕按在冰冷的石壁上。
“嗤……”微不可聞的輕響。
水汽被瞬間蒸騰,一小片石壁變得幹燥、溫暖。
這點微不足道的暖意,是她唯一能為自己驅散寒氣的奢侈。
收回手,指尖的微光熄滅。
她走到搖搖欲墜的小木桌前,拿起桌上僅剩的兩塊灰撲撲的下品靈石。
冰冷,粗糙。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表面,感受着其中微弱得可憐的靈氣波動。
兩塊。距離十張劣質符紙,還差八塊靈石的距離。
而明天,後天,大後天……藥圃丁字三區的苦役還在等着她。
錢通的刁難,隻會變本加厲。
一種深沉的疲憊和冰冷的絕望,如同牆角滲出的水汽,無聲無息地蔓延上來,試圖将她吞噬。
她捏緊了靈石,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就在這時——
“吱吱!”窗外那個小小的透氣孔洞邊緣,傳來熟悉的、細碎而急促的抓撓聲,伴随着幾聲短促的鳴叫。
是那隻小松鼠。
宜清绮動作一頓,捏着靈石的手指微微松開。
她走到孔洞前。
借着外面微弱的星光,能看到一個毛茸茸的灰色小腦袋正急切地探着,黑豆似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着光,小爪子不停地扒拉着石壁另一頭的邊緣,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它居然帶來了一塊下品靈石。
宜清绮驚奇地看着它。
腹中因饑餓而隐隐作痛的痛意都減緩了不少。
她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小松鼠濕漉漉的鼻尖。
小松鼠受驚般猛地縮回頭,但很快又試探着探出來,小爪子不停地扒拉着那塊下品靈石,巴巴地望着她,充滿了純真。
宜清绮從懷裡掏出貼身的小布袋,劣質辟谷丹苦澀的氣息彌漫開來。
她輕輕掰下小半顆辟谷丹,輕輕放在透氣孔洞邊緣、昨天小松鼠取食的那個位置。
小松鼠幾乎是閃電般地竄出,叼起那顆碎屑,腮幫子瞬間鼓起,黑眼睛警惕又滿足地看了宜清绮一眼,嗖地消失在黑暗的山岩縫隙中。
隻留下原地的那塊下品靈石。
宜清绮臉上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絲帶着無融融暖意的笑容,這是食費嘛?
也不是遇到的都是不好的嘛!
她一定可以的。
活下去。
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她收起靈石,閉上眼,強迫自己進入最基礎的調息狀态,試圖用微薄的靈力流轉來緩解饑餓和疲憊。
體内的靈力在刻意壓制下,如同被巨石堵住的溪流,運行得滞澀而緩慢。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更聲。
三更天了。
腹中的饑餓感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因為夜深人靜而變得更加鮮明,如同有一隻小手在胃裡不停地抓撓。
就在這時,一股極其霸道的、混合着焦糖甜香和濃郁油脂氣息的奇異香味,如同一條靈活狡黠的小蛇,無視了石屋的簡陋和孔洞的狹小,無比精準地鑽了進來。
這香味是如此突兀、如此鮮活、如此…充滿誘惑!
它粗暴地撕裂了石屋内彌漫的黴味、汗味和劣質辟谷丹的苦澀氣息,蠻橫地占據了宜清绮的全部嗅覺。
甜!焦糖融化時特有的、帶着一絲焦糊邊緣的濃郁甜香!
油!堅果在高溫下被烘烤、油脂迸發出的醉人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