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坊市,珍寶閣後堂的靜室裡,檀香袅袅,卻壓不住歐陽楓眉宇間那點躍躍欲試的燥意。
他手裡捏着一溫潤的玉簡,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表面,仿佛能透過冰涼的玉石,觸碰到裡面那條指向“萬靈谷一處偏僻岩縫”的隐秘路徑。
“少爺,”一個沉穩的聲音打破靜默。
來人十身着灰褐色勁裝的老者——歐陽家多年的護衛隊長,歐陽忠。
他微微躬身,眉頭卻鎖着,“那女修所言,未免太過飄渺。僅憑這點線索貿然深入,恐非明智之舉。”
他身後,還跟着三人:
珍寶閣在此地的分閣掌櫃錢祿,一個笑容可掬卻眼神精明的胖子;
新招攬的陣法師陳衍,神情帶着幾分初生牛犢的倨傲;
以及一個沉默寡言、皮膚黝黑、背着一個巨大藥簍的采藥人,名叫石堅。
“忠伯,謹慎是好事,”歐陽楓将玉簡随意抛起又接住,嘴角勾起一抹世家子弟特有的、帶着點玩世不恭的笃定。
“可你瞧那丫頭,眼神清亮,氣息沉穩,看着就不像信口開河的主兒。再者說了,”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價值不菲的冰蠶絲法袍。
那點纨绔氣被眼底閃爍的精光沖淡不少,“小爺我最近正好閑得骨頭癢,家裡那些個溫順的靈獸也看膩了。富貴險中求,萬一真撞上大運呢?
錢祿!”
“小的在!”錢祿立刻堆起笑容湊前一步。
“人手、物資,按最高規格準備,越快越好!”歐陽楓一揮手,豪氣幹雲。
“忠伯帶隊,錢祿負責後勤補給,陳衍負責沿途陣法勘探規避風險,石堅嘛…萬靈谷毒瘴多,草藥也多,你熟門熟路,跟着指路采藥。明日卯時,坊市西門集合!”
“是!”錢祿和陳衍應得幹脆。
石堅隻是沉默地點了點頭,眼神在歐陽楓手中的玉簡上極快地掃過,又垂了下去,仿佛隻是對那玉簡的材質略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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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靈谷,斷崖險地,名不虛傳。
甫一踏入其外圍區域,潮濕、粘稠、帶着強烈腐蝕性硫磺氣息的墨綠色霧氣便如同活物般纏繞上來,視野被壓縮到不足十丈。
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色淤泥,咕嘟咕嘟冒着氣泡,釋放出令人眩暈的毒氣。
空中常年積聚着厚重鉛雲,低沉的雷鳴如同遠古巨獸在雲層深處翻騰,電光偶爾撕裂昏暗的天幕,映照出嶙峋怪石扭曲猙獰的影子,更添幾分詭谲。
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腥臊味,混合着腐爛植物和某種強大生物留下的威壓氣息。
隊伍在歐陽忠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推進。
陳衍手持一面古樸的青銅羅盤,法力催動下,羅盤上符文流轉,散發出微弱的光暈,竭力感應着前方紊亂的地氣與潛在的殺陣陷阱。
錢祿則緊張地盯着手中一枚溫玉,那玉能感應毒瘴濃度變化,稍有異常便發出刺耳的蜂鳴。
石堅走在最前,身形在濃霧和嶙峋怪石間顯得異常靈活,不時停下,用特制的藥鋤從石縫或泥沼邊緣挖取幾株顔色詭異、形态扭曲的藥草,動作熟稔無比,仿佛對此地了如指掌。
歐陽楓走在隊伍中間,初時的興奮已磨去了大半。
他皺着眉,看着前方濃得化不開的霧瘴,忍不住抱怨:“那丫頭嘴裡的‘深處’,到底是有多深?這鬼地方,連個落腳的地兒都難找!錢祿,你确定帶的‘辟瘴丹’夠用?還有驅獸粉!這味兒,隔三裡地都能把妖獸招來!”
錢祿抹了把額頭不知是汗水還是霧氣的濕意,賠笑道:“少爺放心,按您的吩咐,帶足了!
極品辟瘴丹十瓶,上品三十瓶,頂階驅獸粉五罐,都是珍寶閣壓箱底的好貨!絕對頂得住!”
他頓了頓,看着前方石堅引的路,又小心補充,“石老哥指的路,确實避開了幾處毒瘴最烈的死地和幾處強大妖獸的領地氣息,省了不少丹藥和麻煩呢。”
“嗯。”歐陽楓哼了一聲,目光掃過沉默采藥的石堅背影,沒再說什麼,隻是袖中的手指,輕輕撚了撚那枚溫熱的家族秘傳“同心玉”。
按照玉簡裡模糊的方位描述,石堅引着他們不斷向萬靈谷斷崖方向深入。
越往裡走,環境越是兇險。
潛伏在泥沼中的鐵線鳄突然暴起,被歐陽忠一道淩厲的劍罡劈成兩半;鋪天蓋地襲來的毒火飛蟻,則被陳衍倉促布下的一個簡易火系防禦法陣燒成了飛灰。
饒是如此,隊伍裡修為最低的一個護衛還是被飛蟻咬中手臂,瞬間烏黑腫脹,發出痛苦的悶哼。
“忍着點!”石堅沙啞的聲音響起,動作卻極快,從藥簍裡掏出一罐散發着辛辣刺鼻氣味的黑色粘稠藥膏,不由分說地糊在那護衛腫脹發黑的傷口上。
“嘶——!”那護衛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額頭冷汗瞬間就下來了。
然而,奇迹般的一幕出現了。
那烏黑的腫脹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下去,雖然傷口依舊猙獰,但那股鑽心的麻癢劇痛和蔓延的黑色毒氣卻被遏制住了。
“謝…謝謝石老哥!”護衛忍着痛楚道謝。
石堅隻是擺擺手,重新背好藥簍,繼續沉默地帶路,仿佛剛才隻是随手拔了根草。
歐陽楓将這一切看在眼裡,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思量。
袖中的同心玉,溫度似乎比剛才又升高了一絲。
他眼底帶着不容置疑的決心和一絲潛藏的銳利。
石堅依舊沉默,默默走到隊伍前方,隻是他那黝黑粗糙的手指,在身後巨大藥簍的藤條上,極其輕微地、如同拂去灰塵般彈了一下。
一絲若有若無的晦澀波動,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濃重的毒瘴與低沉的雷鳴之中。
歐陽楓袖中的同心玉,驟然變得滾燙!
那灼熱的溫度,幾乎要烙進他的皮肉裡,他面上不動聲色,眼底的寒芒卻已凝聚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