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之前,還堅定着想要把謝鶴雲帶回來的,就隻剩下周若瑜一人。
她挂念孫子,又勸不動兒子,思索片刻後,隻能暫且說:“那我就留在慶城,等兩個月後看到鶴雲平安回來再離開。”
謝堯擡頭瞥了一眼周若瑜,陪老爺子慢悠悠喝茶去。
謝鶴雲的母親過來握着周若瑜的手,軟聲寬慰:“您平常愛聽的周老師最近在慶城大劇院有好幾場演出,我托人買了幾張票,正好陪您去聽周老師的演出,再在慶城好好玩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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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鶴雲對家人在慶城發生的這一頓争吵絲毫不知,他剛剛迷迷糊糊從夢中醒來,撐起沉重的眼皮,無意識地看了一眼頭頂。
連着好幾天悶在狹小的車裡睡覺,昨晚才算踏踏實實睡上闆闆正正的床,伸直了無處可放的腿。
可實在不算一夜好眠,他是被吓醒的。
房間裡滿滿當當的晦澀氣味霎時擠滿了謝鶴雲的胸腔。
少年人又小又窄的心裡裝不下這麼多情緒,在陌生的地方,心裡突然升起的驚惶如潮水般漫過身軀又漸次退下。
謝鶴雲懵懵然睜大雙眼,摸了摸額上冒出來的汗,望着頭頂黑黢黢的房梁,和上面吊着的肥料袋子,和袋子外面畫着的兩隻肥碩的小豬面面相觑片刻。
啧,想吃豬肉了。
謝鶴雲雙手都枕在腦後,安安靜靜平視前方,發覺眼前情景依舊如此驚悚,還不如夢裡被狗追。
起碼夢裡的情景是虛假的。
而現在所處的溪雲村是真實的。
隐隐約約的困意繞過來,他翻了個身,床闆随動作吱呀吱呀兩聲。
謝鶴雲在心裡止不住的咬牙,恨不得現在就走回慶城。
何曾過得這麼慘過!
雄心壯志止于床上突然冒出來的木棍。
木闆床上薄薄一層棉絮,他睡得腰酸背痛,時不時被裡面藏着的東西刺一下。
外面天還是黑的,一層慘白的窗簾擋不住濃濃夜色。
約莫才五六點的樣子,隔壁屋卻好像已經有了動靜。
有人起來了。
謝鶴雲躺在床上,閉上眼,聽見開門關門以及腳步聲,緊接着便是淅淅瀝瀝的水聲。
外頭的動靜連綿不絕,屋子隔音效果聊勝于無。
聲音從門闆的縫隙鑽進屋子,就像有人在耳邊洗漱似的。
屋外兩個女性,一老一少。
老謝這一招,正好戳在謝鶴雲死穴,小少爺雖然在某些方面有些混不吝,但從小教導使然,他對女性很是尊重,甚至對陌生女性,還有些不知道怎麼應對。
謝鶴雲聽得睡不着,也不能對她們發作,心裡覺得憋屈,暗暗吐了兩口大氣。
爐竈燒起來。
外面更熱鬧,一時半會停不下來。
謝鶴雲拿了耳機,塞住耳朵,擋住外面陣陣細碎的動靜。
才漸漸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房間的窗簾早就被拉開了,天光大亮。
他下意識用手擋住刺目的陽光,偏過頭時和窗前的大活人四目相對。
小豬不知道怎麼開門進來,手裡還拿着東西,剛往他床上丢。
他不小心瞥了一眼,她手裡的東西還在不停蠕動,好像曾經在路上碰見的青綠色蟲子!
想到這東西被丢在床上,向來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頓時崩潰!
謝鶴雲喉間溢出一聲驚恐的叫聲,頓覺被蟲子爬滿了似的,渾身癢癢。
他一個激靈,翻身而起,在地上蹦了好幾次,雙手在身上亂拍,試圖将身上的蟲子抖落。
小豬被他的反應逗得咯吱笑。
她立刻忘記了昨天初見時的不愉快,歡快地說:“吓你的,出來吃飯。”
語氣裡充滿了快樂,建立在謝鶴雲痛苦之上的快樂。
謝鶴雲慢吞吞起床。
對面是個比他矮,比他小的小豆丁,比他拳頭大不了多少,一拳就倒了。
他想了想,盯着小豬圓潤的後腦勺。
事不過三,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