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手将那飛書散去,姜止吟垂眼攏了攏袖邊,掐個心訣換上一身淨衣,轉瞬間又恢複了氣色,叫人看不出異處。
最後,視線在清冷的屋内轉了一圈。
她足尖輕輕一點,立時不見了蹤迹。
*
“我終于來到梵塵山了!”少年将身上包袱丢在腳旁,對着石碑上的三個大字張開雙手。
他這話說的真切,語氣中掩不住的期待。
魍樓不由側目。
“嗐,你别看我。”少年笑嘻嘻的,生了一張幹淨明媚的臉,腰間紮條金絲儲物香囊,想來也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公子,“為了來這,我走了幾天的彎路,你可千萬别潑我冷水。”
“你長得這樣好看,是要拜入哪個門下?”他喘了口大氣,幹脆直接坐在了階前捶捶腿,見魍樓不說話,以為是不知道其中關系,便聳聳肩自顧自的解釋了起來,“這梵塵山啊,可分為兩系。一系是以蔔陽子為首的修無情道,另一系則是禾靈仙尊為首的修有情道。”
少年說完杏目瞧魍樓一眼,試探性問:“你想修哪一道?莫不是無情道?”
方炯之所以這麼問也是看他一直冷着張臉毫不外露一絲神情,所以才找了個由頭不讓話題這麼快冷掉。
魍樓不語,卻在這一瞬間不由想到别的。
十年前,也就是他千歲那時。魔族餘孽内亂,他身受重傷逃離被洛州平樂公主所救。傷愈後,他明明贈她一尾約定了日後再見,但之後再回去時,魍樓卻找不到她了。
他動用了所有暗衛,才在不久前得來一些秘聞。
「平樂公主在梵塵山修習無情道」
也是在當晚他知道另一個消息,「魔族餘孽被梵塵山的人抓到,魍魉玲已上繳」
萬年前,世間最後一仙隕落,由此,四界化生,仙寶四散。
落入魔族的共有四件至寶,除卻他的泰阿劍,自魔族内亂他深受重傷後,魍魉玲、歸元鏡、噬魂幡三件魔物便流落在外,每一件都能能引起血雨腥風。
魔族内亂平息不久,他既已知道魔物下落又找到了人,自然是要親自來一趟梵塵山了。
這邊,方炯歇息好了,許是感覺周圍氣氛被他問的有些莫名尴尬,遂趕緊将話題轉開。
“無情道也好,有情道也罷,皆讓人敬慕。若說無情道,我最想見的人肯定是蔔陽子和止吟仙子”
“據我所知,止吟仙子天姿綽約,隻幾年便修煉到了化境中期。還有蔔尊者!他自創無情一道,憑着劍意七層就能獨占四界一鬥。”方炯捏捏腿,忍不住無限感慨:“當真是吾輩之楷模!我若是修煉到他們那個高度……就太好了。”
他側過頭問魍樓,“這位兄弟你說是不是?”
應是想起了什麼事情,方炯連問了幾句這才叫那人回過神來。
魍樓蓦然擡眸,憶起他方才在說些什麼,略微應一句:“有情道。”
魍樓說這話時有些冷,再加上忽的擡頭倒時有一瞬把方炯吓到,他拍了拍胸腹,粗喘幾口氣,“早說啊!那以後我們就是同門了,那、那以後你就是我的師兄了。”
魍樓:“……”
他沒有過多理會這突然多出來的“師弟”,徑直朝山裡走去。
“唉?”方炯見人要走,大緻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又将包袱重新背上,連忙跟上。
“休要跟我。”魍樓看了看後面甩了幾次都沒甩掉的尾巴,不禁煩躁,“我不是你師兄。”
若不是在梵塵山,他早就動手了。
話間,周圍吹的風都跟着浸着一絲涼意。
方炯壓根兒沒意義到事情嚴重,屁颠屁颠又跟了過來,不過這次,他真累了。
包袱帶的都是些衣物财寶就是沒個能扇風的,是以,方炯純用手給自己扇風,圖個心理安慰。
邊扇風邊扯着嘴對魍樓笑,“對了,我叫方炯,你叫什麼名字?”
話音落地,被問的人依舊沒有半點兒響動。
過了會,魍樓動了,他側頭重新打量方炯。
香金錦袍、金革帶、不菲皂靴……看起來不缺錢,可偏偏腦子不好?
下了定義,魍樓頗感煩擾看一眼餘下的路,好在快到了。見狀,這才丢下一句:“蒼晚清。”
蔭庇下,方炯掏出水壺,指了指壺口,言簡意赅:“可要喝點?”
魍樓瞥一眼沒答,就地打坐下來。
他垂着眼,仿若小憩。
四周忽然安靜了,還有點微風,還挺舒服。方炯吸一下鼻子,轉而看向别處,自顧自道:“真涼快啊。”
過了會,困蟲上身,他也一屁股坐下。
于是兩人就這樣坐着齊齊閉上眼,畫面莫名和諧。
突然,一陣陰風吹過。
方炯不由抖了一下,醒了。
視線轉向魍樓,見他依舊無動于衷,一時搓了搓胳膊還有點羨慕。
秒睡就是好啊。
隻是方炯不知道,他羨慕的“師兄”,并非在沉睡。
又一陣微風吹動,方炯額前碎發微動,不知何時,他已仰躺在地,再無反應。
魍樓赫然睜開雙眼,霎時,一團黑氣纏繞在眼眶,竟讓那雙清冷的雙眸多了幾分妖冶。
風還在吹,溫度卻愈發地低了,魍樓耳邊響起竊語。
“尊上,我感知到魔物的氣息了。”
黑氣又在耳邊補充道:“隻是距離太遠,實在不好判斷具體位置,還請尊上恕罪。”
說話的魔氣正是他六護法之一的分身——杜天。
杜天是他意外救下的魔,待他算是忠心,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過于死闆。就像現在這樣,他明知自己不愛聽廢話,卻想不到再去打探打探。
罷了。
不知過了多久,魍樓清嗤一聲。
那魔氣卻理解出另一層意思,惡狠狠道:“梵塵山這群虛僞的修仙者,自是不配,屬下這就為尊上奪回聖物,以彰魔族威嚴。”
它一頓輸出,腦子也沒思考,正想着如何手撕那些修仙之人時,這才發覺它的尊上已經很久沒說話了。
“尊上?”
冷風陣陣,溫度愈發低了。
魔氣不禁懷疑自己,它是不是說錯什麼了?
不曾想,剛冒出這個念頭,下一秒自己身子一抖,還未反應過來時,便被彈飛。
當時,魔氣腦中隻閃過兩字——
不敢。
“聒噪。”
凝滞的空氣重新流動,連陰風都不刮了。
魍樓看了看睡熟的少年,打個響指,下一瞬,那人直起身子,轉過頭呆呆地盯着他,用的卻是一雙鬥雞眼。
被正臉暴擊的魍樓臉色青了一半,登時問自己為什麼要好心叫醒他。
這邊,方炯恢複正常立馬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完事他坐直身子朝周遭看了又看,最後拍着自己的包袱,“師兄,你有沒有察覺到…剛剛有邪物。”
說到這裡,方炯隻覺得汗毛豎起,後背發涼。
“沒有。”
身旁少年笃定道:“我方才明明感覺到一陣陰風吹過——”
話沒說完,對上魍樓冷凝的眼眸,方炯話鋒一改,“興許,興許是我感覺錯了吧。”
說完,他等着魍樓接話。
然而,魍樓依舊沒接話。
方炯歎了口氣,從包袱拿出一塊餅胡亂塞幾口,可還沒吃完又發現魍樓要走。
他立馬将餅重新包好,匆匆咽幾口,而後吆喝一聲:“嗳,師兄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