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所周知,燃靈之術可短時間提升釋者修為,但副效極強,燃盡之時,前者靈力虛脫,修為不進反退。為了不交出魔物,這招都狠心用?
對自己倒夠狠。
此刻,因着燃靈術對她的加持,杜天漸漸感覺血刃阻力愈來愈大,起先是手疼,緊接着魔骨頭都顫了顫。
該死!她身上的劍意過強,血刃的魔氣有所被逼退,再這樣耗下去,不免有人發現動靜。
杜天向四周一瞥。
彎月,密林,天黑……還好這裡有許多樹,就算來人了他還有退路。
天助我也!
但沒想到,姜止吟掌間湧出一道靈氣竟還要同他打,杜天蹙眉:“你堅持不了多久。”
“對付你,足矣。”
杜天眉梢半挑,“好大的口氣。”
區區一個燃靈術,待過了時辰還不是強弩之末?他倒要瞧瞧,到時她還能有這番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兩股對峙的氣息終于平息下來。
杜天看着姜止吟,面露不可思議。
她用的什麼燃靈術,怎還有靈力同他鬥?!
似是知道他心所想,姜止吟道:“你殺不了我,也拿不到任何東西。”
“當真?”
杜天知曉姜止吟身份後雖高看她兩眼,但此時此刻聽她那句“殺不了”時,不爽油然而生。他先前還想保留一些,她既這麼說,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魔影萬幻”,是他引以為傲的秘訣。
思緒甫落,團團黑氣悄無聲息從指尖凝出,整個騰空,杜天瞧着,就有些恨然。
若不是早年他在魔界大亂中受了傷,姜止吟又哪能讓他使出壓箱底的絕學。天生劍骨又如何?天賦異禀又如何?他定能擊碎這一切榮譽,将她碾在腳下。
魔情緒似乎不好。
姜止吟蹙而凝眸,漂亮的眸子蕩起冷色。
燃靈術隻剩半柱香的時間。
這一招,她隻能賭了。
“咻——”
豈料,剛想“賭”的一息,本藏于衣中的古鏡忽的浮在她面前,同一息,數以萬計的魔影竟被生生吞入,像巨獸食訖完精美的食物般,閃着谲熠的光。
姜止吟眉心微蹙。
可杜天眼中閃過悚然,是歸元鏡!歸元鏡竟然在她身上!
“果然在你這……”杜天言語中閃過興奮。
話音落地,忽的一道紫光應聲下墜,仿若定向追蹤般朝魔襲來。
杜天驟感更大危機,臉色一沉,“你等着。”閃身離去。
在他離開的半刻,歸元鏡又重回姜止吟衣襟下,再無異動。
姜止吟擡眸凝向天空,從這道劍氣以及色澤來看,應當是她的師尊來了。隻是才想完,再回眼時便見樹影下站着一個身影。
來人一頭白發,單手負劍于身後,眉眼溫和至極,身上的白袍在月色下泛着銀光,真真就像踏着月光而來的仙長。不論是以前還是現在,師尊都會在感知到她有危險時第一時間趕到。
“方才那魔族可曾傷到你?”
“未曾。”姜止吟搖頭,覺得有必要把自己知曉的一些信息告訴師尊:“那魔族仿佛是為了魔物而來,後山那邊……”
後話她沒說,不過她同師尊皆心知肚明。
梵塵山是聖地第一山,山内關押的妖邪自然便有不少,而關押的地點,正是後山。
現在想想,今日的魔可否還有救同伴的打算?
未知。但不得不防。
事已至此,山内的警戒也确實該加強。
聽完她話,蔔陽子第一反應是她沒受傷便好,又聽她後半句不覺淺笑,他又豈不知道徒兒在顧慮什麼呢?
“此事我同諸長老商議便好,近來要多注意紫雲峰還有沒有其他魔族,若發現便先壓入夜牢,我随後審問。”
提到魔時他眼裡的溫存已然不見,連微勾的唇角也半抿起來。
姜止吟感受到了他的嚴肅,應了聲。
“對了。”似是想到什麼,蔔陽子頓了一下,才道:“最近山内不平,多關照些你的小師弟。”
“好。”她說,聲音很輕。
師尊交代完幾件事又說着要巡視幾圈紫雲峰後,再擡眸間,人已不見。
*
居雅洞的風也很大,山風卷着松濤,帶着吓人的聲浪,卷起又落下。
“叩叩。”
輕叩下,魍樓一瞬張開眼,然他不是被吵醒,而是方才心裡裝着事,一直沒睡,概因魍魉玲和姜止吟兩個名字在腦中交替出現。
梵塵山的人到底會把魍魉玲放到哪裡?姜止吟身上的魔物又是從哪裡來的,是什麼?她到底還記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各種思緒擾的他煩躁至極,終于,外面有了動靜。
魍樓這才收起萬般思緒,略一擺手将門打開。
來人是杜天,進門後跪地回禀:“屬下辦事不利,還請尊上責罰。”
說到這,杜天話題一轉,“但屬下已知道,她手裡的是歸元鏡。”
歸元鏡?
怎麼會是歸元鏡?
她從哪得的?
周圍一瞬冷凝。
杜天隻見一身白衣立在眼前,略微擡眸,隻見尊上罕見有了惑然之色,見狀,他頭垂的更低了。其實他不在意尊上想什麼,隻是切記一點——尊上想事時,萬不可打擾到他。
他為魍樓所救,共事久了,自然知道他的脾性。
他的尊上原身是隻九尾狐,此等身份不論是妖族還是凡仙兩界都存有巨大争議,可就是這樣一個飽受争議的身份,有朝一日竟蛻變成了魔主。
魍樓這一路,毫不誇張的說,是踏着屍山血海來的。
杜天打心底裡敬佩他,敬畏他,唯一不懷疑的便是他的能力。
等魍樓稍稍回神,杜天道:“尊上,方才所言都是屬下親眼所見,而且歸元鏡已經觸發,聖物瞧着在她那待的有些時日了……那是不是就說明,反噬已經開始了?”
他越說越激動,卻未發現魍樓聽得此話仿若愣住,定定站在原地。
魍樓原本對杜天的歉語完全沒有興趣,但聽到“歸元鏡激活”和“她受傷了”的字眼兒,腦袋立馬“嗡”地一下。
“她受傷了?”他問。
“她用了燃靈術,短時間内應該恢複不了,”杜天興奮點頭,好半晌又補充,道:“若不是有人來幫他,屬下定能一舉奪了……”
“啪!”地一聲,空氣忽然靜止了。
後續的話統統噎了回去,杜天捂着半邊臉,懵了,“尊上?”他沒明白尊上為何突然打了他,這還是第一次,尊上第一次打了他。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說過莫要傷她。”他目光猶如利刃。
聲音也陰冷至極,尚能切實體會到些許殺意,杜天就模糊明白個大概。
問題出現在姜止吟,他不該傷她。
杜天重重叩首,“屬下有罪。”
魍樓睥睨看着他,未言半語。
久未聞聲,杜天不知所然地擡眸一看,便見方才還在的人正毫不猶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而那個方向,正是清心洞。
屋外夜風陣陣拍來,杜天在意地看着那道身影,後知後覺感到刺骨般地冷。
……
……
清心洞,這是座建在紫雲峰邊端的洞府,離居雅洞隔得還有大段距離。屋外月色如銀,缟素般的月色映在魍樓俊美非常的側臉上,他站在府外,手裡捧着一碗水。他眼睛清亮,似乎含着某種别樣的情緒。
冷風拂過,若有人出來便會見到,他唇色蒼白,額間滲出細細的汗珠。
可惜的是,無人出來。
不知用的什麼招數,沒幾息,他輕輕拂面,便瞧見方才還虛弱至極的眉眼盡驅蒼顔,血色恢複如常,快得仿若方才的一切都是人吃醉了酒的幻覺。
魍樓目光靜靜停駐在屋内的幽光上,微啟的薄唇輕輕壓下,這才上前。
“叩叩。”他一叩門。
卻無人回應。
魍樓手指不自覺地蜷了蜷,他垂下頭,手裡的水還能感到幾絲熱意。
她不在嗎?
或者,在休息?
那一瞬間,魍樓想了很多,可就在他越想越糟糕之時,一道光輕輕地灑在他的臉上,随即鋪滿他的全身。
那麼暖。
姜止吟擡眸望去,隻見對面那雙深邃的眸子也正定定看着她,神色不明。
好半晌,才聽他開口,“師姐。”
仿若同初見時那聲“姜師姐”一樣,這兩個音節淬着清冷,不帶任何情緒。
可冥冥之中,姜止吟又覺得。這二者,一樣。
卻又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