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本就離得不遠,江從魚這麼往前一湊,何子言連他臉上細細的絨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江從魚正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又待在家中貓了許久的冬,臉蛋兒瞧着如新剝荔枝般白/皙彈軟。
何子言呼吸都莫名凝滞了一瞬,待到發現自己竟覺得這土包子長得挺好看,心下不由有些羞惱。他罵道:“說話就說話,你湊這麼近做什麼?”
江從魚依他的意思離遠了些,繼續好言哄他:“那你快給我說說,我這初來乍到的,啥都不知道,誰都不認得。”
這厮向來會裝乖賣巧,他老師教養了他好些年尚且有時招架不住,何況是才剛認識沒多久的何子言。
何子言沒再吊他胃口,将那人的身份與江從魚說了,原來那人不是旁人,恰好便是此前他們提到過的鶴溪先生。他這才入學就尋摸着怎麼翻牆出去的,恐怕已經在鶴溪先生那兒重重地記了一筆!
江從魚不反省自己淘氣,反倒怪起何子言來:“你明知他來了,怎地不提醒我一聲!”
何子言道:“我做什麼要提醒你?”
江從魚道:“我還以為我們一起吃過飯就是朋友了,原來你沒當我是朋友。”
何子言道:“誰要跟你當朋友!”他不客氣地放話,“我往後若是發現你翻牆,還要告訴夫子。”
江從魚湊到袁骞旁邊小聲問:“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嗎?你怎麼跟他交上朋友的?”
袁骞和韓恕一樣話不多,隻不過韓恕那是自小養成的内斂性格,袁骞則是連眼神都透着冷峻。他唇緊抿成一條線,像是誰來都撬不開似的,根本沒有搭理江從魚的意思。
江從魚讨了個沒趣,也沒覺得不好意思。
自古以來有長處的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脾氣,甭管是當權的、富貴的,還是相貌好的、才情高的,大都是高興的時候理理你,不高興了便眼梢子都不勻你一個。
幸而他江從魚也有長處,那就是他臉皮奇厚,罵他他不惱,攆他他不走,隻要他自己高興,幹什麼事他都樂意。倘若他不高興了,天王老子來了他也不聽。
老師說他這樣遲早要吃大虧,江從魚壓根不信,他從小到大就沒吃過虧,更沒遇到什麼不順心不如意的事。即使因為自己頑皮或者愛偷懶而挨了老師不少打,他偷偷多看老師兩眼便覺着自己補回來了。
袁骞不與他說話,江從魚就與韓恕聊了一路,時不時還跟迎面撞上的老生打個招呼,一路快快活活地回到齋舍中。
下午他們這齋舍竟沒旁人來了,應當是沒别的新生入學。江從魚是閑不住的性格,下午就鼓動韓恕他們明兒一起去各齋旁聽。
分齋以後每齋住三十人,齋中的爐亭旁便設有講堂,每日有負責本齋的夫子來授課。
對于各齋都要學的六經,則按照上舍、内舍、外舍分批去大講堂中上大課。
像江從魚他們這些新生分齋以後就是外舍生。
從成為外舍生開始,每個月都會組織本齋内考,每年則進行所有外舍生一起參加的外考。
隻有每月内考和年終外考都及格了才能升入内舍!
由内舍升上舍亦照此例。
現在國子監招收的都是十九歲以下的生員,全都是朝氣蓬勃的年紀,自是不會覺得自己考不上舍,一個兩個都認為自己一進考場肯定拿第一。
江從魚也是這個想法,一點都沒把即将到來的分齋考試放在心上,忙忙碌碌地去其他齋舍串門交朋友。
不到半日的功夫,江從魚已經把自己能結交的新朋友都給交上了。
江從魚憑借着強悍的記憶力和歸納總結能力繪制出國子監的簡略地圖,與衆人湊在一起點兵點将,準備明兒大夥分頭去老生那邊旁聽,傍晚再回來彙總各齋情況。
争取每個人都能考上自己最想跟的夫子帶的齋!
至于學正要求他們待在本齋講堂裡頭溫習……他們隻要說是出去方便一下,溜過去聽上小半個時辰就回來!
學正管再怎麼嚴苛,難道還不許他們去蹲會兒茅坑麼?
都是十來歲的少年人,哪裡受得了整日枯坐,江從魚如此這般如此這般地一鼓動便都踴躍響應。
末了還齊齊擊掌賭咒發誓,說是誰要是被逮個正着絕不把旁人說出來,隻說是自己迷路繞過去的。
誰出賣朋友誰是狗!
何子言吃過晚飯遠遠見他們在那謀議,不由與袁骞讨論起來:“那土包子一準是想幹什麼壞事。”
何家在京師的地位也挺尴尬,說是皇親國戚,陛下卻又沒給他們太大的恩榮。旁人見陛下對他們家不冷不熱,便也不特意來與他們結交,隻有姻親自己走動得比較多。
何子言處得來的朋友就袁骞一個,見江從魚才到國子監就交了那麼多朋友,不免有些不忿。
袁骞不太贊同何子言去找江從魚的茬,開口勸說:“由着他鬧去,馬上就要分齋考試了,我們還是好好溫習吧。”
何子言一想覺得也是,就江從魚這鬧騰勁,能考出什麼好成績?說不定一考一個不及格,直接被國子監給除名了。
他覺得自己自幼勤快讀書,哪怕不能拿個第一,肯定也該名列前茅。到時候那些人就知道不該和江從魚交朋友了!
這麼一琢磨,何子言便拿出本書就着夕陽餘晖誦記起來。
江從魚回到齋舍一看,何子言跟袁骞在那兒用功呢。難怪不願意跟他們出去交朋友,原來是想偷偷努力!
江從魚也不甘落後,脫了靴子上/床,徑直湊到人家邊上問:“你們在背什麼?我也要背!”
何子言惱火地合上書道:“你自己沒書嗎?看别人的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