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結束?不行,我們為了這個彙演彩排了這麼久,怎麼就結束了?!”
“今天是法定節假日,憑什麼就不能大家聚在一起跳跳舞、放放音樂了?”
“這麼倉促的結束,獎品怎麼發?雞蛋怎麼領?”
“為了這個比賽,我女兒說要帶我去三亞我都沒去,現在取消,誰陪我們損失啊!”
“我可是叫了好幾個老朋友來投票呢,說結束就結束,大家的時間不是時間嗎?”
這一刻,不管社團和社團之間有多大怨怼,這時候都“一心對外”,非要讨個說法不可。
組織這場活動的公園負責人焦頭爛額,安撫完這個又安撫那個,但是嬢嬢爺叔們的戰鬥力不容小窺,最終公園負責人隻能退讓一步——
“——這樣吧,現在節目單上還剩下的十個節目,所有社團一起上!二十分鐘之内必須結束!”公園負責人破罐子破摔,“反正公園廣場這麼大,大家就各找位置,觀衆可以自由選擇看哪個社團的表演,表演結束後立刻投票。”
陳咚原以為,這樣的處理結果大家不會認賬,但意外的,所有社團團長都同意了。
陳咚不理解:“所有社團分散在廣場的各個地方表演,這和平時鍛煉有什麼區别?東邊廣場舞,西邊太極劍,南邊拉二胡,北邊管弦樂;難道觀衆都是花木蘭,一口氣跑完東西南北,晚上就要替父從軍了?”
“正是因為沒區别,才公平。”韓峋倒是看明白了,“大家都站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各憑本事,誰能吸引到更多的觀衆,就證明誰的節目最精彩。”
陳咚憂心忡忡:“哎,那競争也太激烈了。”
話雖這麼說,他還是打起精神,和嬢嬢們來到了平日裡的排練場地。
每個社團都有自己的小音箱,雖然比不上公園主辦方的音箱那麼好,但放音樂跳舞已經足夠。隻不過,陳咚低估了廣場上同時十個小音箱放不同樂曲的威力,他左耳聽着二胡,右耳聽着薩克斯,都快精神分裂了。
廣場舞隊和交際舞團的位置左右相鄰,僅隔着三塊地磚。
可不要小看這三塊地磚的位置,這就是棋盤上的楚漢河界、南北半島的三八線,跨過一步,就要引發第三次世界大戰。
陳咚甚至懷疑自己伸長胳臂,就會打到隔壁老劉的臉。
容不得他多想——戰鬥即将開始,所有戰鬥人員迅速就位!
“韓同志,祝福我吧。”臨上場前,陳咚裝模作樣地演起了抗戰劇,“我會帶着榮譽回來的!”
韓峋強忍住笑意:“好的,陳同志。”
陳咚急匆匆跑到自己的點位,雙手拉住了舞伴嬢嬢的手。幾乎在他站定的下一秒,花開富貴團長就按下了音樂播放鍵。陳咚屏氣凝神,告訴自己這次可不是演習!
雖然剛開場時有些緊張,但跳着跳着,陳咚的心逐漸靜了下來,不去關注隔壁的競争對手,也不去在意場下有多少觀衆。慢三華爾茲的舞步并不複雜,樂曲悠揚平緩,陳咚按照之前練習過許多遍的舞步,和舞伴嬢嬢踩着節拍跳舞。
這支歌曲有五分半鐘,變換的隊形有十幾個,在樂曲播放到一半時,一對對舞伴圍繞成一圈,男舞伴在内圓、女舞伴在外圓,緊接着女舞伴抖動起裙擺,按照順時針慢慢跳起來。這個動作絕對是嬢嬢們最喜歡的舞姿,她們熱情地向觀衆們展示着自己飄逸的舞裙,色彩缤紛的裙擺宛如一朵朵盛開的花,果然吸引了很多觀衆駐足。
就這樣,她們面前的觀衆越聚越多,甚至有一些原本在隔壁的觀衆也被她們的笑容吸引來了。
嬢嬢們一邊展示美麗的裙擺,一邊順時針旋轉,找到自己新的舞伴。結果就在這時——
——“啊!”
一聲痛呼,夕陽紅交誼舞團的節奏一下被打亂了。
陳咚下意識地向着出亂子的地方看去,隻見與他隔着三個人的位置,一位爺叔舞伴不知怎的摔在了地上,嘴裡哎呦呦的叫着疼。
突然出了意外,音樂立刻停了,所有嬢嬢也迅速圍了過去。一張張鮮豔的紅嘴唇湊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交換着訊息。
“怎麼了,他怎麼摔了?”
“剛才跳舞的時候,【濤聲依舊】沒看到腳下的地磚碎了一塊,崴着腳了!”
“哎呀,快打電話,送醫院!”
“【濤聲依舊】,除了腳疼,你别的地方怎麼樣,頭暈不暈?血壓還好嗎?”
這個年紀的老人家,摔一下可不得了,崴腳事小,就怕是骨裂、骨折。花開富貴身為團長,當然要負責到底,立刻表示要陪他去醫院。
“團長,我就是小傷!”那位爺叔卻犯起了倔脾氣,“咱們團的比賽才是正事!我已經給我兒子打電話了,他一會兒來接我回家。現在還有時間,你們繼續比賽,千萬别耽誤!”
陳咚實在佩服老年人們想赢的心思——天大地大,跳舞最大;自己受傷可以忍,但是讓冠軍落到敵人手裡,絕對不能忍!
在那位爺叔的堅持下,比賽繼續進行。現在距離比賽結束時間隻剩下不到十分鐘了,剩下的十幾位團友必須抓緊時間,重新再跳一遍。
可是,少了一位男舞伴,就注定多出一名女舞伴。為了隊形美觀,必須讓一位嬢嬢離場。
幾位嬢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們夕陽紅交誼舞團一路走來不容易,為了今天的比賽,所有嬢嬢都付出了許許多多的努力,一遍又一遍的練舞。統一訂制的花邊舞裙,統一采購的高跟舞鞋,統一畫的白臉蛋紅嘴唇……花開富貴團長望着姊妹們的臉龐,實在說不出口要誰下場。
尴尬與寂靜彌漫在空氣中。
“我下去吧。”盤頭大姨咬牙說,“我是老王的舞伴,他受傷了,我一個人跳也沒什麼意思。”
“還是我下去吧。”【笑口常開】打斷她,還是那副笑呵呵的模樣,“其實我知道我跳得一般,我胖,不像姐妹們身材好。”
“客氣來客氣去的有什麼意思?”【心平氣荷】語氣淡淡,“猜拳吧,大家各憑運氣,誰也别怪誰。”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陳咚被擠在嬢嬢們身後,小小聲說。
可惜沒人聽到。
“咳咳,不好意思?我能說句話嗎?”陳咚提高了一點音量。
可惜還是沒人聽到。
眼看嬢嬢們真的要開始猜拳定勝負了,陳咚急了,喊出聲:“聽——我——說——!”
這一嗓子真是石破天驚,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轉移向他。不光是夕陽紅交誼舞團的嬢嬢們,甚至連周圍一些看熱鬧的觀衆都看過來了。
陳咚向來是人群外的小透明,哪裡被這麼多人盯着過,他垂在身側的手擰了擰自己的大腿,讓自己别露怯:“誰說必須要下去一位嬢嬢的?少一個男舞伴,就再找一個呗。”
“小陳,這個節骨眼上哪還能找到會跳華爾茲的男舞伴啊?”花開富貴團長當他是在說胡話。
不等陳咚開口,一道聲音已經在人群外響起。
“——我。”韓峋挽起工服衣袖,快步走到了陳咚身邊,站定。他和陳咚交換了一個目光,微微點了點頭。
“小韓?”嬢嬢們沒想到是他,“你會跳?”
陳咚開口:“嬢嬢,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為什麼跳舞進步這麼大嗎?其實我練舞的時候,是韓峋一直陪着我——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