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短短時間也隻夠秦綏之将不整的衣裳理好,披散的長發卻是有許多從别着的耳後滑落到前端調皮的戳弄肌膚。
“地方志?”周肆上前撿起因為慌亂從塌上落在地上的書籍,如常說話,眼底并無什麼狎昵之态。
“閑來無事,便勞煩黃娘子尋了些雜記。”秦綏之輕咬嘴唇,還沒能從方才叫外男見了身體親密的地方緩過來,便是他不拘一格,從小到大的教養也讓他不得不在意。
時下不說看了沒穿鞋襪的雙足,就是偷送一方手帕,都是私相授受,若是傳出去不光叫人青天白日笑話,嚴重些,是能叫姑娘哥兒悄無聲息病逝,好全了一個家族的名聲,秦綏之一向對此嗤之以鼻,不想有朝一日竟然會有更出格的情況落在他身上。
“如何?”周肆合上地方志,上頭除自然地理一項同現下區别不大外,其餘東西對時下局勢,怕沒有什麼參考價值。
如何?什麼如何?秦綏之滿心的踹踹不安被周肆一言打斷,見周肆面色如常,仿佛剛剛那一幕不曾發生過,反叫他隐隐松口氣,或許南境風氣開放,是他大驚小怪了。
有意忽略方才之事後,秦綏之才細細揣摩周肆的話,這是問他看了地方志對祁州有和看法。
在他看來,祁州因為天災,常年有活不下去的百姓形成流民,四處奔走,最後多是如周肆這般落草為寇。
究其根源,祁州之亂,亂在百姓被擠壓的沒有生存空間,但此事又怪,因為年年京城都有撥赈災銀子送往各地赈災,回禀的官員也個個都道災銀下發,百姓已經恢複正常度日。
這與秦綏之在祁州所見大相徑庭,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所以說謊的人必是赈災官員,但這也是秦綏之想不通的一點,赈災官員年年都換,總不能皆是貪官污吏,且赈災銀長此以往不落實處,怎會沒有人揭發,朝廷黨争激烈,這樣的錯處簡直是一柄側頭刀,若是被對手拿住,阖家抄沒都是輕的。
似乎有太多問題,一時不知從何問起,于是,秦綏之隻如實道了一句。
“祁州這些年天災不斷,朝廷雖然張顧北面戰事,也撥了款到祁州赈災。”
秦綏之這句話說的有意思,周肆聽了悶笑出聲,“赈災銀從來不會真正落在受災的百姓身上,戶部撥銀需要剮一層,領頭官員打點下屬又須得剮一層,沿途經過州府再剮一層,待至災地,若還剩一半已經是清廉行事。
隻是真的送到災地,如何分配便是此地官員說了算,你說境内餓殍滿地,他說境内易子相食,如此分剮過後,肥了地方官員,再道一句瘟疫橫行,需要燒城控疫,死無對證便是赈災成功,天下太平。”
秦綏之臉色漸白,他天生聰穎,也關注朝中動向,時常與兄長讨論政令,以為若不是身為哥兒的緣故,也能在朝中一展所長,現下聽周肆一席話,卻心中凄然。
錦衣玉食堆砌長大,所知疾苦不過是天災頻發,百姓無法度日,須得朝廷送錢糧分發,他知官員有一層耗損銀子,卻不想層層剝盤,又有多少能到真正需要度日的百姓手中。
朝廷已經至此了嗎?
“不過與你說些實話,怎麼還要哭了,若是當真見到祁州亂象之下的情景,豈不是要哭成淚人。”周肆摸了摸身上,很好,沒帶帕子,汗巾倒是有,但哪裡有把自己擦汗的東西給人檫眼淚的。
“外面已經亂到這個地步了嗎?”秦綏之隻是心痛,不至于到要垂淚的地步,但難過是真。
“差不多,早幾年祁州要更亂些,黑熊寨名聲傳出去後,又要好上一些,比起祁州,容州要更亂。”這也是中央對地方失去控制的後果,整個大燕不會隻有一個祁州這樣,現下江山看似穩固,實則搖搖欲墜,隻是缺少一個爆點。
秦綏之抿着嘴唇,不言。
周肆知道,這是還沒放棄對朝廷的期望,如今世家絕對不會對皇帝有百分之百的忠誠,畢竟數百年間,朝廷已經換過幾茬,長的不過一二百年,短的三十四年,若是世家忠君,現下朝廷早沒了世家影子。
但要世家倒戈,也不簡單,他們因為名聲即便做了牆頭草,皇帝依舊需要他們,便是而今行科舉,細數下來還是世家子弟占多半,寒門底蘊不足終究不是世家對手。
早知不可能僅憑言辭說服秦綏之,他也并不喪氣,隻是不知是不是中午香煎羊腰子的緣故,此刻體内火氣有點旺,周肆轉着眼珠子,瞧見屋裡冰盆好像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