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飯了。”如火如荼的工地上,一老婦人扯着嗓子喊一道,百來個青壯立馬撂了手裡的活,規規矩矩挨個在給飯的木桶前排着。
要說運氣好排在前頭的漢子,隻瞧着白飯旁一盆切的薄薄的肉片,再沒說不咽口水的,那肉片實在要說,也不算太厚,可見做飯的娘子郎君刀工了得,不過再薄也架不住一片有一指長,小半指寬,還盡都是肥肉,光是看着就曉得一口包下去,嘴裡的油脂是如何崩開,叫人嘴都不敢張開,深怕漏了一星半點出去。
在此地工作了近二十日的漢子們,哪個嘴裡不誇一句周家紙坊仗義,除卻那饞人的肥肉,其餘桶裡,給足料的茄子蘿蔔搭配換着來,有時候還能混個半葷的黃瓜雞蛋,再來一勺給足鹽腌出來的鹹菜,肚量大的漢子,三碗飯下去都不見飽。
起初,這些漢子是不敢敞開了吃,畢竟家裡頭都沒說給飽飯吃,時下做工包飯的人家,除了心善的地主可能給吃點糙米,其餘一碗清粥都是有的,哪裡跟建織坊一般,若是吃不飽,白飯鹹菜都能再添,隻是要講規矩,取飯必須得排隊,若是有哪個漢子敢插隊,或是偷奸耍滑領兩趟肉,叫旁人沒得吃,今日的肉食必然是被扣。
最初幾日,有那耍心眼的漢子,都叫眼尖的娘子郎君揪了出來,更不提快小一月,左右此地就百來人,多是混了臉熟,更沒得渾水摸魚。
“唉,這肉着實好吃,真希望織坊的活能多做些時日。”說話漢子打了個飽嗝,雖然工地每日隻包一頓飯,但多數漢子回家是不再吃的,省了他這一口,渾家,爹娘兒女也都能多吃一口,且每日還有肉和鹹菜,油水鹽分給的夠,力氣都比從前大了。
“怕是不成,再多一個來月怕是就得完工。”織坊這片地建的大,除去上工的織坊、倉庫,還建了廚房和住宿的地兒,此地不在橋頭縣裡,每日做事的漢子可以趕早摸黑來回走,娘子郎君是不成的,縣裡好些,若是那村裡的娘子郎君,下工叫人走回去,夜裡路上遇了歹人,豈不是害人。
為此這裡的織坊還建了住宿的地兒,方便娘子郎君上工,待到織坊建成,還得圍上一圈,這般外人也不能輕易進來。
“一個多月也好,光是這兩月的收入,比的一年都賺的多。”一日三十文,一月算三十日,就是九百文,一個農戶一年家裡能淨收入二兩,都是村裡不錯的人家,這邊做事兩個月,就能攢近二兩銀子,可不是大有賺頭。
“誰說不是,我渾家從去年就沒穿過新衣裳,去歲過年,那布行都把染壞了的布打折便宜賣,我渾家也隻扯了給爹娘和兩個孩兒做衣裳的布,她手再巧不過,就是染壞了的布,也能繡出花,我家大姑娘穿出去,村子裡小孩都眼饞,半點看出是孬布裁的衣裳。”
另一個漢子說起賺錢,眼裡更是泛着淚光,時下兒郎,是家中頂梁柱,沒得一門手藝,隻能去賣苦力,還不能賺夠錢叫渾家打扮自己,如何不叫人心中懷愧。
“手藝如此好,可去和那管事說了,織坊招人記你渾家一名。”
“說是說了,隻是那管事也不管織坊的事,說是織坊建好了自會有人貼告示,若是手藝好,隻管去。”這話他是信的,因為許多弟兄也為家中渾家姑娘哥兒問過,都是這般回答,沒得給誰走後門,多半是要現場拉出來亮亮本事。
這話他給他渾家也說了,他渾家這幾日夜裡都趕着織布,說是練一練,到時候能叫人選上進織坊,一家人再不說餓肚子。
“如此就好,可惜我渾家手藝不成,織布都織的糙,怕是人家瞧不上。”有那手巧的娘子郎君,便也有不擅長此道的,整個橋頭縣别看着人少,真要算,要去織坊的絕不算少,若是織布繡花不好,人家織坊憑啥要你?所以不光他愁,他渾家也愁。
“哪的話,這織坊可不止找織布的娘子郎君,棉花你曉得麼?”有那紅葉村的漢子消息靈活,且村子裡都種了好幾茬棉花,對将棉花織布的事再曉得不過。
“自然曉得,我嶽家是鄉裡人,聽聞去年幾個村種棉花都掙了錢,今年一狠心,将家裡所有的地都給種了棉花,隻怕要賣不少,到時候我和渾家還得去幫忙。”說起棉花這樣的新鮮事,或許一年前還有那悶頭不曉事的漢子沒聽過,到了今年,隻要是橋頭縣的人家,再沒說不知道的。
“什麼?都種棉花?不種糧食吃什麼?秋稅怎麼辦?你嶽家糊塗啊。”旁邊聽一耳朵的漢子眼睛都瞪大了,棉花他家也種,不過劃了幾畝地,其餘還給種糧食。
農戶人家一年吃糧都靠地裡,還得記挂着給秋稅,那可是要實實在在的糧食,給錢都不成,這會聽人說竟然有人冒險全種了棉花,可不是要說一句糊塗。
“我原也是這般說,但瞧着眼下織坊建起來,棉花哪裡有吃不下的,糧食麼,賣了棉花再去買些回來便是,至于秋稅,到底是給朝廷繳還是給州府裡的貪官繳,誰說的準,左右我嶽家說,今年十幾個村都說好了是不準備繳秋稅了。”
嚯,一聽不給官府衙門繳稅,幾個坐一堆的漢子個個都被吓的變了臉色。
“這如何使得,萬一衙門的人過來,豈不是豈不是”